有闺女的话, 文霞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没看见’应该是眼花或者没注意。
她一路上也确实分着神在想铺子里的事,所以没注意到常庆躲胡同里也很正常。
好笑地瞪了他一眼,道:“咋着?你是看到我们娘俩过来故意躲起来想吓唬我们啊?”
不过刚才往这边走也没看见迎面有人……
兴许是他从胡同这边出来的, 一露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她跟闺女, 又缩回去了吧!
骆常庆心惊肉跳的走出来, 眼睛瞥了闺女一眼,讪讪笑着就岔开了话题:“去上厕所啊?走,我陪你们一块过去。”
然后又看了闺女一眼。
恰好骆听雨也在看他, 瞥一眼又飞快的把视线收了回去, 目不转睛的走路。
但这一眼, 就让骆常庆有种刚被雷劈完接着又被谁掀了天灵盖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一种复杂。
脑瓜嗡嗡的, 还不住的往里头灌凉风。
那眼神咋说呢?
太熟悉了。
就好像…前世很多次他办了二半吊子事被文霞碎碎念时闺女投过来的鄙视眼神。
“你发啥楞呢?”文霞牵着闺女停下,转身在他眼前头挥了挥手, 诧异道,“你咋了?”
让闺女劈了…哦不是,骆常庆一个激灵回神,才隐约发现自己说要陪他们一块过去后, 文霞似乎又说了句啥,好像先说‘不用’, 跟着又补一句‘你要是正好想上厕所就跟我们一起, 你要是不上就回店里吧’。
但是他被闺女定住了,就没回应。
骆常庆顾不上那个, 先解释自己愣住的事, 道:“哦, 我突然忘了在友谊商店买东西时人家找没找我钱了。”
文霞一听就赶紧道:“那你好好想想…你翻翻口袋里看有没有零钱。”
骆常庆口袋里装着一把外汇券, 装模作样的掏出来, 然后松一口气,道:“找了找了,找给我了。”
文霞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也才看见丈夫手里提的东西,道:“你去友谊商店买啥了啊?”
说着又继续转身往塑料厂那边走,还加快了步子。
她也怕这一耽误闺女憋不住再尿到棉裤里。
骆常庆又看了闺女一眼,不过只看到了她戴着帽子的脑瓜子,顾不上想别的,快步跟着走,同时提起手里的东西,道:“你不是想要条凤凰毛毯吗?当时我在海城忙着跑厂子没顾上在那边逛,刚才回来路过百货大楼就去上头买了一条。”
“还有条民光床单,咱结婚时你带来的那条让孩子连拉加尿的洗不出来了,正好一块买了。”
民光床单和凤凰毛毯都是稀罕货。
骆常庆在海城的时候还去过被单厂,根本抢不上货。
也见识了其他想从厂里进货的销售商们的竞争有多疯狂。
别说排队抢货了,给厂里销售科科长扫地倒茶的名额他都抢不上。
而且他们本厂职工有想要的拿钱都买不到,得等着过节的时候厂里发‘专用票’,拿到专用票,再带上布票和钞票去买这样一条床单。
文霞结婚带来的那条,还是九九她三姨费了好大劲才帮着买到。
可想而知如果能进到货,他还不得又卖疯了啊?
毛毯也是老父亲没进到的货。
百货商店里没有,索性去友谊商店拿了一条。
床单不是从友谊商店买的,去百货大楼问的时候人家说没有,他拿出一块电子表就有了,买了两条。
毛毯货柜上真没有,他就去了楼上的友谊商店。
买这些东西主要是想着快过年了,自己又好长时间没回来,给媳妇个惊喜。
文霞确实喜欢,随手扒拉着看了两眼,摸了摸那毛毯,又看了看床单,道:“明年要是能进到货,这两样绝对抢手。”
“过完年去海城的时候再去跑跑,争取进上一批。”
之后又问了问店里的情况,也知道文霞还往老家发了一批货。
而他自己手里的鸭绒服也清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那点海鲜就准备给家子庄出一批,再给老家那边出一批,甭管多少,卖完为止。
炒货也得准备开始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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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霞带着闺女进了厕所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咋没看见常庆的三轮车呢?
还跟闺女嘟囔:“你爸的三轮车又让人捎到哪里去了?”
骆听雨使劲扒着棉裤防止尿到裤子上,心说明天说啥也不穿这条了,太厚,太不得劲,穿条中不溜的就行。
同时帮老父亲开脱着,道:“是不是我表哥骑着呢?”
文霞又恍然了下,道:“你表哥咋没跟着你爸过来?”
“或许在帮着爸爸卖货,要不就回老家了。”
文霞竟然觉得闺女分析的有道理,出来一问骆常庆,果然是回老家了,请的那俩帮工也跟着去了津店。
骆常庆回来待两天,在胡同里卖两天鱼,再卖点炒货,之后 也得回去。
他不能等着这边铺子关门再回去清那批鱼和炒货,那时候估计就到年跟前了,大家的年货也买的差不多了。
今天铺子等开始上人后比昨天还忙。
骆常庆回来的倒是正好,帮着卖了一天货,晚上十点才打烊。
一忙起来,他就忘了闺女的那个眼神。
骆听雨跟她姥娘吃过中午饭就让文喜粮送了回去。
等店里打烊他们回到家的时候,骆听雨早睡的人事不知了。
第二天早上骆常庆准备出去‘接货’的时候,才想起来闺女的事。
他嘬着牙花子想了想,招呼还在饭桌上磨蹭的闺女,道:“九九,要不要跟爸爸出去接货?”
骆听雨放下碗从凳子上溜下去,道:“去,我跟爸爸去接鱼。”
邢爱燕不同意,赶紧拦着:“你不是骑洋车过去吗?外头这么冷别让小九跟着,我这仔细养了一冬俩孩子连个喷嚏都没打,这临到过年了再让小九冻感冒了。”
骆常庆倒是忘了这一茬,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跟闺女道:“那你跟姥娘在家,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谁让他早上随口胡扯说三轮车没弄回来不是让谁捎别的地方去了,是扎了带,他送去修了,自己得先骑车过去看看三轮车修没修好,之后再去‘接货’。
他丈母娘要是能让他把孩子带出去才怪。
/> 再找机会吧!
就骑车出门了。
骆听雨知道她老父亲怀疑了,昨天的愣怔她也瞧出来了。
可遇到那种突发事件她也不能不管啊。
她眼神好,当时都看到老父亲变脸色了,能眼睁睁瞧着不帮腔吗?
怀疑就怀疑吧,其实说实话也行,尴尬一下子就过去了。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轻松多了,又坐回去多喝了半碗粥。
出了门的老父亲寒风一吹,也开始翻来覆去的琢磨。
把这半年来闺女的细节推敲了又推敲,越想越觉得是那个可能。
骑着车一忽而笑,一忽儿摇头,把路上的行人吓了一跳。
“啧!”骆常庆好笑地嘟囔,“难怪这么会带她弟弟呢。”
他就说,前世的闺女这个年龄时就知道玩,还会跟弟弟争宠抢东西。
“难怪背东西这么好,学认字这么溜呢。”
他就说,上一世的闺女这时候没这么大天赋啊。
“难怪果园南头多个编织袋还多一堆白菜呢。”
以前没发现,现在才觉得白菜种子如果真是颠出去的,落地的时候为啥不撒开而是全挤成一堆呢?
那编织袋再想想,铺的过于板正了。
“难怪会那么凑巧的让她妈看杂志搭配衣服呢。”
这是听文霞提的,说闺女在新华书店翻书,指着书上的明星说人家穿的衣服像自家店里卖的,才激发了文霞的灵感。
现在看来,应该是刻意而为之的吧?
“难怪小小年纪就能跟她大爷大娘吵架,还吵的有条有理,哈哈哈……”
闺女可比他爱记仇啊!
老父亲竟觉得有点开心,蹬着车子一溜窜。
但开心着开心着就把车子停了下来,一脸沉思。
所以,自己之前当着她娘俩的面找的那些借口、煞有介事的‘教学’、还有他这段时间的‘托运’跟‘捎来捎去’的东西、以及所谓的、跟人家合作搞来的水果和蔬菜……
骆常庆搓了把脸,开始细数他接下来会有多少社死现场。
要不就着买张票回老家卖鱼去吧?
骆听雨是之前不知道咋面对,这会儿觉得老父亲可能起怀疑估计要试探她了,她反而很安详。
还有心情吃海虾干呢!
抱着海虾干坐在炉子旁边看电视。
骆言在学走路,让她姥娘用长围巾提溜着,蹒跚着在屋里转圈。
看见姐姐吃东西,就转个弯往她这边走,一边走一边流口水。
等快走到姐姐跟前时,姥娘一使劲给他提溜到那半拉,让他继续挪。
骆言也不死心,又重新迈着步子往姐姐这边走,眼看着小手就要抓到姐姐了,又被提溜走了。
连着三回就气哭了。
邢爱燕笑道:“不哭不哭,那个你不能吃啊,等中午姥娘给言言烙鱼吃,咱吃带鱼,那天吃的带鱼言言还记得吗?”
骆言撇着小嘴委屈:不记得了,他现在就想啃一口姐姐手里的东西!
到了九点多,胡同里传来突突突的声音,邢爱燕跟骆听雨道:“应该是你爸回来了。”
又道:“出去看爸爸卖鱼吗?出去的话围上围巾戴上帽子和手套。要是不愿意出去就跟弟弟在屋里待着,姥娘出去给你爸爸打打下手。”
骆听雨觉得这时候她看着弟弟比较好,就跟奶团子留在了屋里。
“爸爸——”骆言听姥娘说‘爸爸’,就跟着重复,还 指指外头,估计是想出去。
骆听雨把他按在椅子上,道:“不出去,在屋里玩。”
“闹娘,闹娘。”骆言见姥娘开门往外走,又试图争取一次,被他‘闹娘’无情的拒绝了。
然后就安静下来,跟姐姐大眼瞪小眼。
安稳了没两分钟,就自己扶着椅子背慢慢站起来,从窗户里往外瞧。
骆听雨半搂着他的小肥腰,怕他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