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上下都开心。
崔静她娘数着闺女带回来的钱, 脸上是止不住地笑:“真好,我闺女能挣钱了。”
但是这话说完,神情就暗了一暗, 把捏在手里的三十五块钱重新塞给闺女, 像是赌气似的, 道:“拿着,明天全花了它,从头到脚再添上一身衣裳, 捯饬精神着些, 叫人家看看我闺女挣钱了!”
“哎呀, 娘, 这是赌啥气呢?”崔静笑嘻嘻地把钱又推过去, 笑着哄她,“不气了不气了, 都是跟咱没关系的人了,犯得着吗?”
她爹也道:“闺女说得对,都没关系了犯不着再为之前的事生气,咱过咱的日子就是。再说了, 闺女还小呢,还能找不着个对象?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于栋梁一个男孩子。”
崔静她娘撩起褂子擦了擦眼角, 道:“我就是难受……”
闺女之前的对象本来处好好的, 还是同学,也是自由恋爱, 俩人都商量着准备定亲了, 结果去男方家吃了顿饭, 自家闺女被于栋梁他娘从头挑剔到脚脖子, 说来说去就是嫌闺女没工作, 配不上她刚被钢厂招工进单位的儿子了。
钢厂招工的时候崔静也考过,她运气差了点,没被选上。
一起考试的对象被厂里招了进去,当时还挺替他开心,自己还盼着哪个单位再有这种大规模招工,再去考考试试。
没想到这份喜悦还没坚持上一个月,就给了她狠狠的一击。
过了几天,崔静把于栋梁约出来问他啥想法,看着对方脸上为难的表情,这姑娘很果断的把这段感情掐灭了。
“难受啥啊娘,不值当的。”崔静抽出五块钱冲她娘晃了晃,“我留五块钱零花,剩下的娘给我存起来。”
“行,我给你攒着,等将来我闺女要是找了对象,你挣的钱全带过去,叫他们看看……”崔静她娘又高兴起来,把钱藏到了箱子里的衣服底下。
丁丽莲回到家的时候就她爹娘还没睡,在等着她。
她哥上夜班,她嫂子就算不睡也不会在爹娘这边待着。
通过试用期和发工资都是喜事,丁丽莲肯定得跟爹娘分享。
她娘很开心,也松了口气。
一开始闺女能有个活干大家都觉得是好事,也挺高兴,没去想这想那的。
可架不住老听儿媳妇说个体户没保障,靠不住,本来没啥担忧,弄的后来也忍不住开始担心。
担心是担心,可没多说啥,儿媳妇说的时候她还会反驳两句。
现在好了,见闺女真金白银的拿回来,还发了这么好的衣服,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声道:“好,真好,你们老板太好了。”
又小声道:“这钱呢,跟你哥那边一样,自己留五块零花,自己攒个小金库,剩下的交家里,等你结婚的时候你哥花了多少你多少,这里咱谁也不偏向。”
“嗯!”
丁丽莲当然知道她哥挣的钱都交公的,为此嫂子第三天回门回来,还隐晦的表达出想分家的意思。
她哥不同意,发了顿火,这才没再接着说。
虽然消停了,可嫂子没少在她耳朵边上说些有的没的。
意思就是她哥一个人挣钱养活一大家子很辛苦,以后多上个小的更累,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啊。
就是不死心想分家。
丁丽莲也清楚嫂子要分家的意图,就是怕她这个小姑子花她哥的钱呗。
现在她能挣钱了,可算扬眉吐气了。
把自己那五块钱揣好,丁丽莲把衣服展开挂在那里,准备第二天穿。
工作服嘛,就跟那些国营单位给工人发的工装一样,上班得穿的。
自己打热水洗漱一番,钻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有她娘提前放进去的温婆子,虽然只有一小块地方热乎乎的,可丁丽莲却莫名觉得浑身都热乎,感觉自己的心气儿都不一样了。
把被子拉到耳朵上头,美美的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套上棉裤棉袄先帮着她娘做饭,她哥还没下班。
她嫂子都是饭摆桌子上喊两声才出来。
没办法,家里都顾虑她嫂子有身子,平日里都让着,快跟供起来差不多了。
从面试那天回来听完她嫂子那番话之后,这一个月里几乎没主动在早饭桌上提店里的事。
店里每天的伙食都很好,不是天天有肉菜,而是顿顿有肉菜,她就有时候会偷偷跟爹娘分享一下。
加上也就早上吃饭的时候能碰见她嫂子,问她她也是含糊过去,不多说。
甭管嫂子说啥不好听的自己也装听不见。
可听多了心里也生气,好几回丁丽莲都想顶撞回去,但她刚把脸一沉,她嫂子就捂着嘴往外冲,装难受这那的。
丁丽莲每回都想算了,就这么一直忍了下来。
今天也是,淡淡的跟她嫂子打了个招呼,低头吃饭。
魏琴先捂着胸口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压胃里的不舒服,更像是在无声的解释自己不起来帮着婆婆做饭是有原因的一样。
见公婆和小姑子都低头开吃了,才拿起旁边的煮鸡蛋磕开,慢条斯理的剥着,还道:“也不知道人家外头卖的那茶叶蛋是咋做的,不光有盐滋味吃着还香,白煮蛋总差了点。”
说完看向小姑子,道:“丽莲,去拿那酱油过来我滴上一滴。”
丁丽莲呼噜呼噜的喝着粥,等不紧不慢的咽下去后才道:“就在饭屋里呢,嫂子你自己去拿吧,正好也能活动活动。”
魏琴就‘唉哟’一句,皱着眉头开始捂胸口。
丁丽莲不为所动,面不改色的吃着,她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她嫂子害喜根本没那么厉害,就刚有的那几天能干呕两声,实际根本吐不出来。
家里人不好意思跟她多计较罢了。
现在自己也不想惯着她了,瞪大眼睛满脸关心地道:“嫂子你想吐啊?那正好往天井里吐,吐完顺便把酱油拿进来。”
然后三两口吃完自己手里的,站起来一抹嘴,回里间换衣服去了。
魏琴就有些不高兴,看向婆婆,委屈地道:“娘,你看丽莲……”
丁丽莲的娘就一脸为难地的说:“那能怎么办呢?说谁谁也不听啊,我叫你多活动活动你也不听,我说她她也不听啊,都不听我的我能咋办呢?快吃吧,不吃凉了。”
也没说起来去拿酱油。
魏琴气结。
她活动啥啊?
才不能活动呢。
要是看她能活动,婆婆也该指使她干活,不叫她歇着了。
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叫婆婆小姑子伺候着。
她娘都叮嘱她了,这几个月正是最享福的时候,少享一天可就亏了。
沉着脸刚要把鸡蛋往嘴里填,眼睛瞬间瞪的滚圆。
她看见小姑子穿了身崭新的衣裳从里间里出来,上身穿的那啥衣裳啊?
还穿了条喇叭裤!
靓丽的蓝色袄?外套?配黑色喇叭裤,脖子上还围了条深红色的围巾。
她敢发誓,这身衣裳绝对是新买的,包括那条围巾,她也没在家里见到过。
喇叭裤她知道,结婚前她也买了一条,从百货大楼买的,三十好几呢。
那蓝色上衣样子咋那么奇怪?颜色却是很亮,让人看着就觉得精神,那是啥衣裳啊?
但是没等她问,小姑子就昂首挺胸的出了门,骑上车子走了。
魏琴的表情都要没法控制了,语气不咋自然地跟她婆婆聊道:“娘,丽莲买新衣裳了啊?啥时候买的?那围巾是自己买线打的啊?”
她婆婆猜着儿媳妇会有此一问,瞧着那表情就不高兴了,这是怀疑自己私下里贴补闺女了吧?但也得解释一句:“不是,人家那店里发的。”
发这么好的衣服?那上衣她不知道多少钱,裤子可有数,绝对便宜不了。
魏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蹬,就道:“用衣裳顶工资啊?娘,这可不行啊。我就说个体户靠不住,这不是白忙活吗?发身衣裳就完了?那家里这账咋算啊?娘,伟子天天累得跟什么似的,养咱这一大家子,丽莲要是没活也就算了,都上班了不挣钱光给她自己挣衣裳,您儿子就得活该吃亏……”
“行了!你有完没完?”她婆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这你不吐了是吧?不难受了是吧?我瞧着你这不挺精神啊,说话嗓门比我都大,哪像害喜的样子?既然这么有力气,吃完去把碗刷了。”
魏琴自打进了门,她婆婆这还是头一回跟她下脸子,她反而怂了,但还是委屈,也不敢高声高气了,嘟囔道:“我还不能说说了啊!”
“说啥说?你当家我当家?”她啪的一下把三十块钱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拍,道,“丽莲挣的钱在这儿呢,人家那是发的工作服。这得亏是发了工资,真要是你说的那样你不得气的上天啊?”
娘啊,发那么好的工作服啊?
只是她现在眼馋也没用,那工作肯定要不过来,倒是眼尖的发现只有三张大团结,她可是记得一开始是三十五的,就道:“娘,咋才三十啊?丽莲不是说头一个月三十五吗?”
“咱家的规矩一进门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伟子每个月挣的工资你们留五块自己拿着,不归家里,剩下的交公。你妹妹这儿也一样……”
“咋能一样啊娘?丽莲一个月才多少,伟子一个月多少?丽莲本来就不如她哥挣的多,咱不说让她补齐那块差价,你咋还留给她零花的呢?”魏琴不乐意了,她也顾不上婆婆发火不发火了,大声吵了起来。
一直到丁伟进了门,还在不依不饶的吵。
丁伟就赶紧过来,问明缘由后没觉得他娘不对,妹妹挣多挣少都是意外得来的进项,别说以后就是四十五的工资了,哪怕一个月挣十块呢,留五块该留还是得留。
当初就是这么说的,魏琴咋突然不乐意了呢?
&nbs p;他不解地道:“你这是干啥?当初娘提这规矩的时候你也在,也同意了,那时候都没想着妹妹能找着工作,这突然有意外来财,咋还反而闹别扭了呢?”
而且那时候魏琴还挺高兴。
但他媳妇不这么认为,她那时同意主要是担心如果不同意婆婆就不往外放那五块了。
而且她有零钱花着行,小姑子的零钱突然跟她一样了,她心里咋着能平衡?
以前没活归没活,可现在能挣钱了,兄妹俩就得往家里交一样的份额。
要不就分家。
若是他们两口子捏着五十多的工资日子得过的多滋润啊?她能买多少漂亮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