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今年眷顾着劳动人民, 各家麦子收完打完,晒的也差不多了,才有场倾盆大雨落下来, 噼里啪啦,干脆利落。
骆常庆今天就没再出门, 把编织袋底部的一角往里窝进去,制成个简易雨衣,顶在脑袋上,先把南墙角的泥沟扒开, 省的天井里积水,扒完泥沟满院子捡了一圈知了猴,顺便清一清边边角角的杂草。
跟老娘再有隔阂,也不能不管她, 收拾完自己家, 披着编织袋出门, 去老宅那边捅泥沟放积水。
廖春华去闺女家帮了几天忙也没吃上啥鱼肉,倒是累的回来躺了两天。
心里也越发后悔惹恼小儿子的事, 一想到过几天两家一起交完她那份粮食,就跟老二家彻底割开, 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在闺女家提了提这事, 骆立春听着先黑一黑脸, 她现在恨弟弟恨的要死, 没好气的骂了两句, 才不以为意地道:“那就还按以前呗,他钱也要了, 脾气也耍了, 还没完呐?”
“哪那么容易?”廖春华心里觉得小儿子不会答应。
可要是按另外一个方法, 不要粮食,让两家轮,她又不乐意在县城常住。那个家小的跟那啥似的,住着憋屈,哪比得上她这个大院子敞亮啊?
也不能让老大家的回来,现在虽然不咋待见她,可知道有她在,老大跟小峰小军才能吃上口热乎饭,衣服也有人洗。
真是咋想都不舒心。
这会儿瞧着小儿子从外头冒雨进来,忙堆起满脸笑,语气也难得热络:“常庆,你咋过来了?”
骆常庆瞧着天井里积水不算多,墙角的水沟堵的杂物少,水能流出去,他道:“看看水沟堵没堵啊。”
过去稍微扒拉扒拉,把墙角底下的水沟通开。
“没咋堵,我还寻思等不下了再去通开。”廖春华好几天没瞧着小孙子小孙女,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惦记,“俩孩子在家干啥呢?”
“玩呢,他俩不大点儿能干啥,就是瞎玩。”骆常庆扒完水沟,接着雨水洗手,看地上有几只知了猴在爬,过去捡起来。
廖春华想跟小儿子套套近乎,但娘俩实在没话说。
她生的这三个孩子,老大最贴心,从小就跟她贴心,极其孝顺,关键是‘顺’,她说啥老大也顺着她说,会哄她,听着就熨帖;闺女性子有点直,但拉家常娘俩能说到一块儿去,她要是不待见谁,闺女会陪她一起骂,跟闺女拉完呱心里可痛快了。
就最小的这个,闷出溜的,既不会顺着她说话,也不陪她一起骂街,现在倒好,一说话就噎她,一说话就噎她,也不怪她偏心老大跟闺女。
娶个媳妇儿更是,酸气。
这会儿骆常庆通完水沟就准备走,廖春华叫住了他:“常庆啊!”
到底是自个儿亲儿子,县城那个是他亲哥哥,小李庄是他亲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吵归吵闹归闹,不能真结了仇啊。
就闺女说那话,钱也得着了,脾气也耍了,他是老小,该服个软,重新把关系拉起来。
他以前还是挺听哥哥姐姐话的,偶尔有点情绪,但最后也能顺着大家,说话更不会这么噎人。
还是把关系缓和了,有啥事老大跟闺女也能劝着些。
“过两天老大一家回来收麦子,借着这个事你买上点东西去趟小李庄,把你姐叫过来吃顿饭。”廖春华苦口婆心地劝,“亲姊妹们不能真不来往了啊,你说是不是?”
他都能跟他那几个拉不平处的跟亲兄弟似的,咋跟亲哥亲姐就这么拧呢!
骆常庆抖抖编织袋上的雨水,先把那仨俩的知了猴递过去:“给,中午添个肉菜。”这才笑道,“你去小李庄起早贪黑忙活好几天,我姐没管你顿好的,倒是给你灌上汤了。”
廖春华气结,瞪着他:“啥汤,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来往了?”
骆常庆‘啧’一声,摇了摇头。
廖春华忙一脸殷切的看着儿子:“你也觉得不合适对吧?”
“啥啊,我是想说这种好事咋会往我头上落呢?你大儿子跟你闺女是那自觉的人么?”骆常庆嘬嘬牙花子,一句话噎死老太太。
他倒是愿意想,可那两家也得别属狗皮膏药的才行。
不过这辈子,他专治狗皮膏药,啥都不好使了。
廖春华瞧着小儿子的神态,心说这倔劲咋就过不去了呢,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实在不行,要不就叫县城那边跟小李庄给小儿子买点东西,主动低个头?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哪有哥哥姐姐给弟弟低头的?况且现在县城那边也是一团乌烟瘴气,要是刘家的钱回不来,一年两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翻过来。
想想就心疼的直抽抽,替老大心疼,替她那俩宝贝孙子心疼,那将来可都是他们的钱呐。
又忍不住骂了老大家的两句,让娘家坑了那么多钱她不说了,当初让她给老二家小九买点零嘴儿,她倒好,抠抠搜搜,又是小峰的书钱这那的,不才惹着老二,不也才闹大了的?
现在她也不提买书这那的了。
别说买书,刘美青现在在家里那是连头都抬不起来。
她自己掏心窝子的贴补娘家,弟弟家盖院子找她拿钱时也用了一个‘借’字,贴给爹娘的钱她是没想拿回来,可弟弟那边她以为只要她开口要,弟弟跟弟媳就会痛痛快快的还回来。
哪成想到了这会儿谁也不认这个账。
婆婆磋磨她,俩儿子在家里也冷着脸,骆常胜更是气急,连离婚的话都说了出来,刘美青实在逼的没法,豁出去发了回疯,拿着瓶敌敌畏躺在弟弟家打麦场的麦垛上,说不还她钱就死给他们看。
刘美青的弟弟刘刚跟他媳妇生怕真闹出人命,抠抠搜搜的还了一百。
她可是借出去四百多呢,就不说她每回回去割肉买鱼,给侄子买的零嘴儿了。
不过要回一百是一百,拿回去这一百,骆常胜铁青的脸色虽然没好看多少,但至少没再打她。就是家里的财政大权可不由她掌握了,现在出去买个菜都得现跟骆常胜要。
文霞抱着骆言坐在屋门口凉快,地上的脸盆里放着二十来只知了猴,骆言瞧着新鲜,也不害怕,小手一个劲的指,想去拿。
文霞拿起一只放在手心里让他看,不敢离的太近,怕他突然抓起来往嘴里塞,小手可快了。
骆听雨对知了猴不感兴趣,自己坐在凉席上翻那本看了好几遍的儿童读物,插画充满童真童趣,但是内容没有多少,薄薄的几张,一会儿就能翻完一遍。
骆常庆买了几支蜡笔,一叠信纸,让骆听雨胡乱划拉,说是先让她适应适应拿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