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痢疾, 骆常庆就放心了。
看着闺女乖乖地打针吃药,打针也不哭,到家吃药也特别配合, 苦的小脸都皱巴成一团了也不往外吐,坚强的咽了下去。
老父亲既欣慰骄傲, 又心疼的不行,忙去给她冲了一碗麦乳精。
这一宿两口子都没咋睡安稳,生怕她半夜发烧或者再有别的什么症状,起来看了好几次。
骆听雨睡觉前也在感叹:苹果太大, 小肚子装不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吃过一次药,她宣布自己痊愈了。
但那些饼干蛋糕山楂片啥的,都锁了起来,再也没了零食自由。
同时, 老父亲郑重其事的摸出一朵劣质小红花, 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
——画画水平不行, 单面涂色,也没涂严实, 中间还有好几个白点,实在称不上优秀。
“九九, 看看这是啥?”
骆听雨深觉不妙, 吸了口气, 缓一缓, 让自己降智、再降智, 摇摇脑袋,问老父亲:“这是啥啊?”
文霞也好奇, 常庆这是又给闺女鼓捣了啥东西?
抱着奶团子凑过来。
骆常庆还有点不好意思, 看看躺在掌心里的劣质小红花, 老脸微红,耐心给闺女解释:“这是爸爸给你画的小花朵,以后九九每天认真学习、读书,如果表现好,就奖励一朵花儿,小花儿可以用来换吃的,还能换别的奖励……”
文霞稀奇的瞧着躺在丈夫手心里的东西,终于发出内心的疑惑:“哦,这是朵花儿啊?”
骆常庆:深受打击!
“哦哦!”奶团子倒是很感兴趣,他趁着爸爸发愣,小手啪的伸过去抓起来,攥在手心里怎么也不肯撒手了,还莫名高兴,自己乐个不停。
骆常庆:……
没关系,他还有,现在也只是先让闺女看看。
自己也发现了不足,得两面都涂色才好看,单面涂颜色瞧着有点寒碜。同时加深反思,等一会儿去津店卖苹果的时候顺便买几支蜡笔。
要是能买到教简笔画的书更好,他不光可以把纸盖在上头描,还能让闺女先学学涂鸦,锻炼锻炼协调性。
骆听雨说她自己痊愈的事,骆常庆两口子自然不信,弟弟也不让她玩了,也不让她往地上的凉席上坐,怎么也得再观察一天。
骆听雨坐在垫着小褥子的椅子上晃着小短腿,抱着一碗麦乳精,问来家里找她玩的骆延婷:“你爹会画画吗?”
现在村里她这一代喊爹喊娘的有,喊爸喊妈的也有,看当父母的喜好。
当然,也少不了有那思想别具一格的人在背后讲究让孩子叫爸叫妈的人,觉得喊爹跟娘才是本分。
骆听雨上一世就听到过这种话,阴阳怪气,同时还翻着一个白眼:“唉哟,还让孩子叫妈,净出这洋相!”
那情形仿佛还在眼前,骆听雨记得特别清楚,以至于后来每每见到那个邻居大娘,甭管她穿的多么光鲜亮丽,自己脑子里首先浮现出的就是她翻白眼的样子。
骆延婷小脸呆呆的想了想,点点头:“会,我爹可厉害了,啥都会。”
她那讨厌的堂哥这两天一看见她爹就掉头跑,她觉得爹爹能把骆延波揍的哇哇大哭,就一定会画画。
——虽然这两者之间没什么联系,她也没见过所谓的画画,反正会就对了。
“我爸就不会,画的太难看了。”骆听雨知道小孩子的那种盲目崇拜,她也实在是没什么可聊的。
骆延婷这句话就没接上来,憋了半天又重复一句:“我爹会!”
骆听雨叹口气,大家再长几岁就好了。
她把妈妈给骆延婷冲的那碗麦乳精往她面前推了推:“不算热了,喝麦乳精吧。”
骆延婷抱着喝了一口,尝尝不热,又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道:“我爹也给我买了,跟这个一样。”
她奶奶那里也有麦乳精,但是不给她喝,只给骆延波喝,她在边上看着,奶奶还骂她。
那天爹爹给她买了黄瓜糖,还买了一罐麦乳精,骆延婷特别开心,那灌麦乳精一口都不会给骆延波喝,只是她一个人的。
不过如果九九去找她玩,她会让自己的娘也给九九冲一碗。
骆延婷是跟着王爱红来的,王爱红这两天对闺女的照顾稍微尽心了那么一点点,知道那天要不是骆听雨跟她姥娘拦着,自己闺女还得挨揍,过来跟文霞聊天,说那天回去之后的事。
文霞也很惊讶,她觉得骆常江也不像是会管孩子的,看骆延婷的状态就能看出来,这两口子都不是那仔细人。
而且,平日里瞧着觉得他比自家常庆还老实,没想到老实人一发火也挺厉害。
“是该立起来。”文霞托着儿子让他站起来练腿劲,跟王爱红说着,“这样你闺女少受欺负。”
“可不是嘛,我嫂子总觉得她生了家里独苗,就谁都得惯着。那天把我婆婆也吓着了……”王爱红最后道,“延婷她爹还把我也数落一顿。你说他数落我干啥?我那天在坡里干活我能知道啥?又不能把孩子带到坡里去,让麦秸茬子扎着不是更难受?那家里没人看孩子只能让她奶奶看啊,管我啥事。”
文霞听着暂时没吭声,她咋觉得骆常江的数落应该是怨她平日里对孩子不上心,不是为了那天的事。
不过骆常江自己也够那呛的,还说自己媳妇儿。
文霞心里悄悄腹诽,但嘴上说的没那么直白,委婉地道:“以后对孩子多上上心,你们把她捧在手心里,别人知道那是你们的宝贝,才不会欺负她……”
“噗嗤!”
王爱红觉得可乐,先是忍俊不禁,接着就笑得前仰后合:“哎哟哟,还宝贝,我听着都怪害臊,哈哈哈哈,唉哟,你说话就是有意思。”
文霞无语,她理解不了王爱红的这种反应。奶团子也惊的拧着身子转头去看她,愣愣的。
王爱红其实没有恶意,她也是观念上理解不了,宝贝啥的听着怪别扭。
她觉得孩子只要有骨头就不愁长,给口吃喝的,早晚能长大,长大了就能懂事。
她自己家兄弟姊妹多,从记事起爹娘就没咋抱过她,每天呵斥推搡,她也长大了,身子骨还挺结实,生延婷的时候也没受罪,她家常江在外头抽了根烟,闺女就降生了。
——好几年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自豪!
对延婷,从她学会走路也不咋抱着了。小孩子跌跌撞撞磕碰难免,磕着了她也心疼,但她不会去哄,尤其不会抱在怀里哄,她的关爱方式继承了她爹娘的状态,呵斥,骂,骂一回,孩子下次自己就知道小心了。
饿了渴了,给弄吃的喝的,这两天常江说给孩子买麦乳精补补身体,她其实挺心疼钱,不过还是买了,村里很少有谁家会舍得给女孩子单独买罐麦乳精喝。
当然,骆常庆家除外。
骆常庆疼闺女是被外人笑话过的,刚开始还有人认为他是没得着个儿子面子上过不去,故意做拿乔作怪的疼闺女给别人看,让人家觉得他就是稀罕闺女,谁知道关起门来到底咋样?
可今年有了儿子,人家照样疼闺女,拉着一腚饥荒也得给闺女买新衣裳穿,满村里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精致的女娃娃了。
背后依然有说酸话的,不过少了。
文霞瞧着笑的眼泪都出来的王爱红,她还不知道‘共同语言’这个说法,就是觉得聊兴渐弱,后头就光听王爱红在那里说些东家长西家短,很少再附和。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倾听让王爱红充满了成就感,以为自己讲的精彩文霞爱听呢,说的越发痛快,到最后把自己娘家庄里谁谁谁偷看谁家媳妇洗澡被抓住打个半死、谁谁谁早上天不亮去割麦子误把邻居家的麦子割了,还有谁走夜路遇上了鬼打墙……说尽兴了,才喊着没玩够的闺女回了家。
文霞跟自己闺女感叹:“你王爱红婶子太能说了。”然后又问闺女,“小肚子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我早上就说我好了,你们还不信。”骆听雨嘟着小嘴,“反正我不想再吃药。”
文霞好笑地哄着她:“好好好,不再吃药了,你去床上躺着睡会儿,妈妈去麦场翻翻麦子回来做饭。”
吃不吃药还得看她身体状况。
骆听雨叹了口气,现在根本不到睡午觉的时间,也知道妈妈不相信她病好的事,她想去抱奶团子:“妈妈去,我在家跟弟弟玩。”
文霞正在仔细瞧闺女的脸色,总感觉小脸还有点苍白,再仔细瞧瞧好像都瘦了一圈,就知道没完全好,心疼不已,柔声哄着:“不跟弟弟玩了,去床上躺着睡一觉。”
见闺女不像是能安分住的样子,想了想又威胁一句:“要不就再带你去卫生室打针。”
小孩都怕这个。
骆听雨也‘怕’了,叹着气爬到自己的小床上乖乖躺下。
文霞笑着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道:“乖乖听话,爸爸说回来给你带小画书看。”
“哦哦——”奶团子不知道姐姐被迫养病,他张着手想找姐姐,被妈妈狠狠心抱着出去了。
骆听雨没去果园,她怕看见苹果肚子疼,躺在床上哼了两句‘我想长大’,都不相信自己真能睡着。
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感叹呢:小身板到底是经不住折腾啊!
醒来的时候中午饭都摆到桌子上了,文霞做的西红柿鸡蛋面,面条不是自己擀的那种,她去供销社买的细挂面。
中午就他们娘仨,吃的不多,只炒了一个土豆丝。
文霞瞧着闺女眼神明亮,小脸蛋也没那么苍白了,能吃能喝,吃了一小碗挂面,半个荷包蛋,还吃了好几筷子土豆丝。
加上上午也没再腹泻,知道应该是好个差不离了,中午就没再让她吃药。
骆听雨也怕再撑着,她自己控制着吃了个八分饱,其实那半个荷包蛋能吃上,最后狠狠心推给妈妈,自己拿手帕擦擦小嘴,去逗奶团子。
下午四点多骆常庆推着车子进门。
现在还得收麦子,不能回来的太晚。
进门就先问:“九九今天又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