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个词点燃了女人的怒火,她猛地就神经质的尖叫起来:“你离他远点!你为什么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聊了聊丢东西的事儿。”
“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不要!”
“滚,都滚——!滚!!离他远点!!!”
白岐玉从没被人这般劈头盖脸的骂过,一时气血上涌,想要和女人讲道理,却在开口前一瞬忍住了。
‘这女人是疯子’,他想,‘和疯子沟通是不会有效果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五楼,快速开门,关门,拉上保险栓,把颠三倒四的尖叫隔绝在外。
细听了一会儿,叫骂声消失后,他才松了口气。
孰料,洗漱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短短一周,竟响起了去年一年数量的敲门声,真不知道是吉兆还是凶兆。
白岐玉以为是方诚,准备装听不见:无论是替疯女人道歉的,还是劝他“报警”的,他都不想理。
可敲门声孜孜不倦,敲得人心烦,他只得过去,在猫眼上一扫——
怎么是警察?
难道方诚真的报警了?正在搜查小偷?
白岐玉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开了门。
楼道灯猛地闪了一下,又灭了,两个成年男人的身影黑漆漆的,像突然冒出的鬼。
声控灯就是这个毛病,一旦老化,就不可控到可笑。
光线回归后,一个中年,一个小年轻,闪了一下证件照:“您好,警察。”
许是没料到上世纪破旧小区的住户,还有白岐玉这样年轻人,小警察顿了顿:“您是502的户主?”
白岐玉挂上客套的笑:“我不是户主,租住而已。户主是一楼孔大爷的儿子,我给您找联系方式?”
“哦,不用,”中年警察谢拒,“我们今天来就是问几个问题,了解一下情况。”
“……了解情况?”
年轻警察解释道:“您刚到家是吗?还不知道吧,今天下午2点左右,四楼东户发现了一具尸体。”
中年警察斜了他一眼,小警察闭嘴了。
四楼东户,不就是方诚的家?
白岐玉恍然大悟:所以刚才四楼东户的女人朝他发疯,是因为丈夫死了啊。那倒是情有可原了……
脑中闪过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那个男人,白岐玉不由得皱眉。
他不喜欢方诚。那个男人表面待人礼貌,实则是个看不起别人的人,一举一动都让人不舒服。但前几天还见过面的人去世了,他感到惋惜的同时,也不免诧异。
白岐玉脸上的惊讶与茫然恰到好处,中年警察打量了他几秒,开口:“可以进门说吗?”
“啊,不好意思……请进,请。”
不知道两位警察前一户去的是哪儿,身上萦绕着一股臭烘烘的腥气,是海边特有的那种腐腥气息。
像什么东西在海水里泡涨、泡烂了,甚至让人耳畔也缭绕了蝇虫嗡嗡声。
楼里有卖海鲜的?
白岐玉倒是撞到好几次房东孔大爷买虾皮、虾酱吃,一买就一整箱。孔大爷说他家人多,吃得快,还给白岐玉带过一大塑料袋,被他婉拒了。
所以,警察们应该已经去过一楼询问了,还待了不短的时间。
想到这,白岐玉招呼两位警察在沙发上坐下,提起热水壶给二位倒水。
他随口说:“我刚才上楼,还遇到四楼东户的人了。”
“你们聊什么了?”
白岐玉摇头:“哎……没聊几句。她看着精神很不正常,我还疑惑怎么回事呢……真是太让人惋惜了。”
小警察也感叹道:“老婆死的这么突然,精神萎靡也能理解。”
白岐玉倒水的手顿住了。
老婆?
等等,死的不是方诚,而是方诚的太太?
那他刚才遇见的女人是谁?
“那么请您提供一下……”
白岐玉忍不住打断他:“死的是女的?”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是的。李晓杰,45岁,你认识她?”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白岐玉努力不手抖,给玻璃杯满上热水。
看着热腾腾的水雾转化为玻璃壁上的水珠,他才缓缓开口:“就,就问问。挺突然的……”
“嗯。我们想了解一下,你昨天一整天到今天的行程。”
“昨天上班。”白岐玉压抑着恐惧,“今天,今天上午在收拾换季的衣服,下午去看房子。”
“再具体一点。”小警察晃了晃笔,“详细到时间,有谁能作证之类。”
“昨天8点30分出门,骑共享单车去公司,一直到晚上9点40分,骑单车到家。同事、前台都可以证明我全程在公司,啊,还有单车扣费记录。今天早上和中午点的外卖吃,也有记录。下午看房……有证人,是二单元的张一贺陪我去的,我们到家才分别。”
一时间,客厅中只有小警察“唰唰”做笔录的声音。
“那个……怎么这么突然啊?李晓杰是怎么死的?”
许是白岐玉无论动机还是时间都没嫌疑,小警察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刺到大动脉了,抢救无效。”
“我和她见面次数不多,她长什么样子来着?”
“烫着卷发,头发黄黄的,一米六左右吧。”
正是刚才见过的女人模样,白岐玉的心停了一跳。
他掩饰的转移话题:“听说她是高中班主任?这两天刚开学,她总不能是自杀吧……”
小警察点头:“可不是呢,妥妥的谋杀。查完你们这一片儿住户,我们还要去查她的同事、亲戚。”
中年警察突然开口:“你和她很熟?我们走访三楼时,他们都不认识四楼东户。”
白岐玉的视线瞥过中年警察胸口,只有一个名牌,印着“商义忠”,没戴数字编码,可能是为了保护警察安全。
“商警官,”他斟酌的开口,“这栋楼你也知道,老、偏、采光也不好,住客来来去去。三楼应该是新搬来的,他们不认识四楼很正常,我也不认识他们。”
他把一周前,方诚晚上来找他的事情说了。
关于方诚丢了东西,还问他丢没丢东西,要联合报警的事儿。
“会不会是家庭纠纷?”白岐玉忍不住联想,“妻子弄丢了方诚的东西,报复杀人之类?”
商警官和小警察对视一眼。
“方先生没和我们说‘盗窃’的事儿。”小警察说,“如果真存在‘惯偷’的话,案件方向又要变了。所以……你丢过东西吗?”
又是这个问题。
短短一周内,第二次有人问这个刺耳的问题了。
说,还是不说?
成年男人竟然被人偷了贴身衣物,实在是太过羞耻,难以开口。
可,这是事关谋杀案件、事关人命的事儿。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有。”
“大概是一年前了。”他嗓音有些抖,“我一共有六套睡衣,内衣也差不多这个数。我习惯一天换一套。哪一套旧了,就扔掉买新的,所以数量是恒定的。”
“去年的国庆假期,我从老家提前两天回来,想收拾一下换季的衣服,却发现睡衣少了一套。”
“当时,我以为是假期前扔了一套,于是买了新的。可一个月后,我非常清楚自己没有扔旧的,却又少了。我不信邪,翻箱倒柜的找,发现一个毛骨悚然的事情……”
“我的家里,少了非常多的东西。”
小警察停下笔:“为什么不报警?”
“都是小东西。上到衣物,下到用剩的香水。说真的,这些日用品的数量到底是多少,正常人很难记得清楚吧?”他苦笑,“我一度怀疑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于是我开始记账。”
说着,白岐玉打开手机的备忘录,手抖却坚定地给警察看。
“然后我发现,在这一年里,我屋中的物品,在极缓慢的、一点一滴的、悄无声息的消失。”
“我检查了窗户、门,甚至不可能钻人的下水管道,毫无被暴力破开痕迹。”
“就像在我离去的时候,这个房间会张开嘴,吃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