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说得没错, 此地虽然雨季漫长,但早上云彩走掉,中午地上的水就干了。
水果是新鲜的, 汁水旺盛,果肉细腻甘甜, 吃上几个就能填饱肚子。无论是椰子还是芒果, 都不像北京市场上卖的那样干瘪。
除开食物可口, 岛上的生活节奏更是懒散。清早起来晒晒太阳,去自助餐厅吃上一顿,就再没有其他安排。
而廖维鸣能做的, 似乎只剩下休息。
但理想和现实总是有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得不到的爱恋缠住他, 让廖维鸣从睡梦中醒来, 然后睁眼到天亮, 心情谈不上多么饱满。
既然这样,就去潜水吧——在无垠的大海面前, 个人的喜怒哀乐显得无比渺小, 自然总归会给出答案。
一天,二天,三天。
鱼群在廖维鸣的身边穿梭而过, 色彩斑斓, 完全不惧怕人类的存在。除非是偶尔有快艇从远处经过, 发动机的声响一下子扰乱水面, 鱼群才会受到惊吓, 四散逃开。
廖维鸣从水中抬起头, 捋了一把的发梢, 往远望去。
又有游客上岛了。
快艇上坐着四五个白人, 其中倒是有一个亚洲人的身影, 看着有几分熟悉。只是船开得太快,那影子一闪而过,就从廖维鸣的视线里消失了。
那个人好像温梦。
微小的希望在廖维鸣脑海中冒出头,又被他按了下去。
怎么可能呢。
温梦应该已经在准备前往美国了,和李彦诺一起,毕竟廖维鸣想不到任何一个能让她留下来的理由。
即便如此,他还是变得有些心绪不定。又潜了十分钟,最后干脆从水里出来了,让那天的行程草草结束。
从浮潜的白沙滩到水屋,步行大概需要五分钟。
太阳很大,迅速蒸发掉留在廖维鸣身上的海水。雪白的海盐凝结,让他裸露的皮肤都变得紧绷。
他走着,走着,竭力压制没有那些意义、却依旧在翻涌的幻想。房间终于出现在眼前,门意外的没有关死,敞开一条小缝。
——他离开前明明是关好了的。
廖维鸣屏住呼吸,把门推得大敞开。接着他看清了屋内的情形,愣住了。
画中的人影真的出现在眼前了。
她穿着一件纯白吊带裙,就坐在落地窗边吊椅上,借着日光读一本书。凉鞋挂住她的脚背,随着摆动的节奏微微晃动。如果不是天太热,让女人面颊上涨得有些发红,她几乎要和背景的白融为一体了。
“温梦?”廖维鸣难以置信地叫出那个名字。声音很轻,生怕一旦惊动对方,人影就又立刻回到画上。
但这不是幻想,也不是梦。
因为被叫到了名字的人抬起头,把书放在膝盖上。顿了下,轻声说:“对,是我。”
*
温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冲动和勇气都还远没有被消磨过。可以为了懵懂的爱情,在一念之间说走就走。甚至横跨整个太平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生活。
但长得越大,经历得越多,顾忌也就越多。
大人们被规矩和现实牢牢束缚,放不开手脚,想要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需要更多的勇气和更坚定的自我。
如果不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画室里的那些画,温梦也许并不能下定决心和老刘请上一个礼拜假,主动来马尔代夫来寻找廖维鸣。
即便是现在,只要想起那天的情形,温梦依旧会觉得眼眶有点酸涩,很轻易地就能哭出声。
复杂的情绪感染了她,击中了她,剖开她最坚硬的外壳。
在从小赵手里拿过廖维鸣的行程单之后,温梦几乎没有做出什么理智的思考,就在冲动之下订了机票。
从北京直飞马尔代夫的航班一周只有两趟,她先转道去了香港,在机场熬过一夜,才来到这座印度洋上的小岛。
而十来天之后再次看到廖维鸣,对方除了单薄的面孔更瘦削了些,似乎还是老样子。浅棕色眼珠被日光晒得通透,好像猫眼石。
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一直没有出声。
此刻落地窗边挂着纱帘,被暧昧的海风缓缓吹起来,又落了下去。
温梦蓦地想起一些有必要解释的问题,于是从吊椅上站起来,轻声道:“我不是要趁你不在,故意偷偷进你房间的。是我和那个管家在大堂里讲过几句话,他说外面太热,容易中暑,就直接帮我把门打开了,让我到屋子里休息。”
细说起来,这还是个误会。
因为登岛的那天,廖维鸣和管家随意闲聊过几句。
在被问及怎么会淡季来马尔代夫的时候,廖维鸣犹豫了一下,含混地回答:“和爱人闹了一点不愉快。”
而岛上又统共只有他这么一个亚洲人。
所以当温梦拎着行李箱出现在大堂、一脸歉意的询问起廖维鸣的下落时,管家简单的小脑瓜里“啪”地亮起一盏灯,脑补了一出千里追夫的狗血戏码,突然就灵感源源不断了。
他带着温梦去了廖维鸣的房间,开门,请她落座。之后美滋滋离开,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整个流程就没有一点合规定的地方,要是在北京的酒店,估计要被客人投诉到死。但在这座热情又单纯的海岛上,这样一幅多余的好心眼,是没办法被责怪的。
至少此时在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去找前台问责的意思。
海浪冲刷着无边泳池,在烈日下不停翻涌,发出巨大的吵闹声。
廖维鸣听了温梦的讲述,喉结滑动了一下。大脑处理这些信息需要一点时间,片刻后,他说:“我想先去洗个澡。”
才从海里出来,他的皮肤上糊了一层干涸的盐,皱巴巴不大舒服。
“好。”温梦马上答应了。
她重新坐回了吊椅上,神情有些局促。
淋浴间是半敞开式的,喷头扭动,热水照头浇下来,一片哗哗作响。
水温融化了意外重逢带来的震惊,密实的泡沫从廖维鸣头发上滑下,落在瓷砖上,渐渐消融不见。
廖维鸣冲得差不多,随手拿起浴巾。在想要擦干头发的瞬间,所有信息点突然被连成线,他一下子明白过来。
温梦是真的来了,此时此刻,就在几米之外的套间里面。
她没有跟李彦诺一起去美国,而是不远万里地来到这座小岛上。
只是为了找他。
一切擦拭的动作都停下,让位给难以抑制的惊喜与爱恋。下一秒,热水龙头被关上,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温梦听见动静抬头,惊讶地发现廖维鸣湿着头发就从浴室出来了。水珠顺着他脖颈往下滑,一路隐没在紧实的腰线,濡湿雪白浴巾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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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雨虽然停了,雨季却并没有离开。爱与欲裹挟在潮气里,凝成一颗颗饱满的露珠。露楚是肥厚的、圆润的,坠在绿油油的树叶上,如同此时男人和女人的视线。
它们在彼此身上纠缠,燃起最原始的、最细小的热与暖。
一步,两步,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