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已经洗漱完毕,徐方亭直接推开卧室门,不知第几次说:“谈嘉秧,姨姨来啦,来啦,不要哭了哦。”
*
徐方亭归期已定,时间被压缩,似乎流逝得更快。
去往祥景苑的路上,芒果树的果实从鹌鹑蛋大小的一个、变成鸡蛋、再到鸡腿,由绿转黄。夏风刮过,偶有几只坠落,大只的摔裂一张嘴巴,小只的弹跳几下,不走运便会被电动车碾得粉身碎骨。
谈嘉秧从开始能捡几只鸡蛋大小的芒果,到后来只能眼巴巴看着路人阿叔阿婶用竹竿加网袋套取大芒果。
直到芒果树再无果可下时,徐方亭留座沁南市的时间只剩半个月。
假期一开始,蓉蓉不再用去培智学校,每天来缪老师这边上课2小时。
谈嘉秧的课依旧接在她后面。
蓉蓉一下课,又往地垫上咸鱼趴,压着手搞鬼。
此时的谈嘉秧语言比寒假时进步许多,便指着蓉蓉问:“她在干什么?”
客厅气氛忽然间凝固,徐方亭和缪老师突然望着对方,一时拿不住该说些什么。
蓉蓉阿姨适时打破僵局,说:“她在做不好的事情,你不要学她,知道了没有?这是坏行为。”
谈嘉秧不可能明白蓉蓉的目的,单纯描述所见所闻:“她让在地上,地上脏脏。”
蓉蓉阿姨说:“对,地上脏脏,她不讲卫生。——蓉蓉,快起来了,你看人家小弟弟都比你听话。”
蓉蓉依旧面露恍笑,沉浸在自我小世界无法自拔。
缪老师立刻带谈嘉秧进去上课。
蓉蓉阿姨吩咐道:“蓉蓉,等下爸爸来接我们了,你要不要尿尿?”
蓉蓉依旧趴在地上刺激自己。
蓉蓉阿姨又得薅她起来,跟徐方亭和罗应阿姨倾吐:“她老爱玩这个,洗澡时候趁我不注意,就用花洒往那里喷,其他东西学不会,玩这些东西就好聪明的。”
徐方亭若得空自由洗澡,偶尔也会这么玩。这是连自闭儿也能挖掘的本能,不知道为什么徐燕萍从来没引导或者跟她解释这一件事。
蓉蓉给提起来,自我刺激的方式又换回老样子,在客厅跑来跑去,摇头晃脑,嘻嘻哈哈。
蓉蓉阿姨便放她自由一会,抓紧时间跟罗应阿姨聊会天。
蓉蓉跑了一会,忽然折进洗手间。
徐方亭多嘴提醒道:“蓉蓉阿姨,她进厕所了。”
蓉蓉阿姨没太在意,说:“没事,她会自己上厕所。”
就是不懂要关门。
徐方亭也不便多干涉,将转椅挪出洗手间正面,掏出错题集研究。
待她差不多沉浸其间时,一片黑影陡然从洗手间飞出,落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
徐方亭定睛一看,那是一片带血的日用卫生巾!
若是刚才没挪开转椅,估计就直接糊她脸上了!
“蓉蓉阿姨!”徐方亭以报警的声调叫道,“她把卫生巾扔出来了!”
“哎哟——!蓉蓉——!”
蓉蓉阿姨大惊失色,匆匆扫了一眼卫生巾,先跑进洗手间救火——
不,应该是救水。
蓉蓉往马桶上高撅屁股,手掌掏进两腿间去接尿!
“蓉蓉——!你真是——!哎呀!脏死了!!”
徐方亭和罗应阿姨对视一眼,均露出苦涩的笑容。
接下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蓉蓉阿姨给蓉蓉换裤子,徐方亭和罗应阿姨帮忙清理现场。
三家的保姆默契配合,没有人嫌脏嫌累。
终于忙完时,徐方亭好奇道:“蓉蓉阿姨,她那么快就来月经了?”
“是啊!两个月前的事,现在的孩子营养好,发育快,没办法,”蓉蓉阿姨拉蓉蓉坐身旁,不敢再大意,然后撩起蓉蓉刘海,“你看她都开始长青春痘了。”
蓉蓉额头果然冒出些粉红的小疙瘩,失去小女孩时的光滑细腻。
可她的一举一动,却叫人很难承认她是一个初潮来临的大女孩。
徐方亭问:“你得帮她换卫生巾吧?”
“对啊,你看她这样子,洗澡都是我帮洗的,屁股也不会擦,我不帮忙她能行吗?”蓉蓉阿姨辛酸道,“每次她刚来完就到我,你知道这东西,好像会互相影响。我搞完她,又搞我自己,等我们两个人都搞完,差不多一个月就过去了,又要开始下一轮了,哎……”
徐方亭深有同感,以前在宿舍,一个同学刚来,另一个立刻接力,甚至会比以往提前。女人好像互相之间有磁场,可以影响月经周期。
自从来祥景苑上课之后,她的周期基本和老师阿姨们同步,仿佛恨不得在细节上显示同胞间的大团结。
*
回去的路上,徐方亭偶尔走神,想到谈嘉秧的青春期——还有十年之久,可一眨眼间,她已经失学打工两年,十年只不过是两年的五倍。
到时候他的个人意识增强,肌肉力量增大,叛逆期必然比NT还要难以对付。如果带有暴力行径,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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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高峰,机动车道开始堵车,汽车龟速缓行。
谈嘉秧忽然指着一辆奔驰的轮子,问:“轮子为什么会转?”
“因为车车要走呀。”
徐方亭下意识回答过后,恍然大悟,谈嘉秧第一次主动问“为什么”了!
“为什么”这样抽象的问句,他竟然也掌握了。徐方亭开始相信董颖慧爸爸的判断,当一个小孩会问为什么时,他的语言构造就完整了。
徐方亭得以从谈嘉秧遥远的青春期叛逆中分神,又担心“为什么”只是偶然现象,心急如焚期待他的下一次主动,并给他创造主动的机会——
她示意他看挂在商铺外墙、近地面的空调外机。
谈嘉秧果然问:“空调外机为什么会转?”
徐方亭再次回答,强化了他。
虽然谈嘉秧问的都是以前教会的问句,但他的主动难能可贵,有了突破,打下地基,之后可以继续往更深奥的方面泛化。
谈韵之说中了他是话痨,以后他一定会成为“十万个为什么”。
停好小电车,徐方亭拉着他往楼宇门走,谈嘉秧看着天暗打亮的照明灯,又问了好几个为什么。
货梯刚好从负一层上来,她眼疾手快截停了。
门一打开,里面站着一个中老年男人,好巧不巧,那是小东家他爸。
谈嘉秧会说话之后,不知不觉成为大人们的传声筒,徐方亭可以避免直接跟谈礼同说话。
现在,她便引导谈嘉秧叫外公。
估计意外住院之后,知道亲情的重要,谈礼同面对外孙的热情度比去年高一点,但没达到一般长辈那种欣喜若狂、爱孙如命。
他的表现可以看出是谈嘉秧的亲戚,离亲人还差一截。
但他平常不会来颐光春城,多是谈韵之把谈嘉秧送过去;而且选择在饭点赶来,谈韵之又没有预告,谈家大概又有紧急事件。
谈韵之今日出去一趟,没有送她们上下课,此刻回在家里。
目光触及进门的谈礼同时,他也是同样疑惑。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谈韵之问的是徐方亭。
徐方亭低头脱鞋,顺便监督谈嘉秧换鞋,说:“刚好在电梯碰见。”
谈礼同负起手哼了一声,似乎不太满意没有第一时间获得儿子的关注。
这一冷笑极其强调存在感,谈韵之不得不问他:“有事?”
“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了?”谈礼同站在客场的玄关,还没完全进门,却依然嚣张,“这套房子之前还是我的呢!”
谈韵之懒得跟他绕圈,深知这懒虫无事不登三宝殿,皱眉道:“我听着,你说吧。”
谈礼同敛了敛脾气,也不说进客厅,好像真的告知一声就立刻离开。
他说:“金泊棠走了。”
谈韵之对这名字还有印象,自金嘉秧变成谈嘉秧后却很少想起,立刻道:“走去哪?”
“……”谈礼同难得一脸肃穆。
谈韵之后知后觉,表情呆愣多余严肃,捋了一下自己刘海,松开时碎发次第掉落。
他咬咬下唇,依然不确定:“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