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亭只能拉她再看看其他。
路过男装区,徐燕萍盯着模特身上的翻领短袖衫出神,不由脱口而出:“你爸穿这个深绿色合适。”
徐方亭茫然片刻,这一瞬间分不清她在怀念,还是忘记事实。
徐燕萍忽然拉了一下她的手腕,说:“走吧,该吃饭了。”
徐方亭现在明白了,大概是后者。
她带徐燕萍逛了一圈商场的美食区,无论是餐厅还是小吃摊铺,落进徐燕萍眼里只有一个字:贵。
徐燕萍便说:“到你工作附近的地方看看吧。”
徐方亭只好把她带到楼下超市门口的现包饺子店,一边在桌边等餐,一边看橱窗里的店员包饺子。
徐燕萍伸脖子往超市里面瞧,忽然起身:“我进去买点东西,你在这等着。”
徐方亭问:“买什么?”
徐燕萍像没听见,往肩上提了提无纺布袋。
徐方亭只能改口:“动作快点哦,饺子很快上来的。”
……
不一会,徐方亭陆续端出两碗水饺,橱窗里各种馅都混了一些,看着红红绿绿的一大碗。
刚取出两双消毒筷子,徐方亭搁到两人的碗口——
一个十厘米见方的蛋糕盒搁到两碗水饺中间。
豆乳盒子,她超市里面也买过,清爽不腻口,她觉得不错,谈嘉秧吃了两口就不吃了——不过他经常这样,这也嫌弃,那也嫌弃。
十四五块钱一盒,相对其他专业蛋糕店的来说,不算贵。
徐方亭从豆乳盒子里抬起视线,望着她妈妈,惊喜与疑惑犹存。
女儿外露的感情似乎令她不好意思,徐燕萍粗豪一笑,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我还以为不能过了……”徐方亭皱了皱鼻子,这两天似乎要尝尽今年的辛酸与感动,鼻头又酸了,“我也从来没过过……”
照顾一个重低典自闭儿足以耗尽一个母亲的耐心,徐燕萍从未给她庆生,犹疑地问:“是先吃水饺,还是先吃蛋糕?”
“都可以吧……”徐方亭掀开透明盖子,里面只配了一只带叉头的塑料勺子。她将勺柄摆向徐燕萍那一边,示意她用这个,然后拿起水饺店又深又大的汤勺,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此刻却分外解暑。
“你也吃啊。”徐方亭说。
徐燕萍却拿起筷子和汤勺,捞起一颗圆乎的饺子晾凉。
“我不喜欢吃这些太甜的东西。”
徐方亭搁下汤勺,拿起蛋糕小勺,挖了一口,欠身硬要往她嘴里送,一手还托在下方防止掉落。
“你试试嘛,不是很甜的。吃一口,就吃一口。生日蛋糕要一起吃的,来——”
徐燕萍又笑了笑,不再闪躲,自己接过勺子吃了一口。
然后,她放下勺子,像吞下苦药,头摇身颤,夸张地说:“太甜了,我不吃。你吃吧。”
“明明很好吃。”徐方亭嘴角带笑咕哝,“以前我既想去、又怕去吃别人的生日蛋糕。其他小朋友好像都带了礼物,就我空着手去,太不好意思了。”
那时她想,如果她也能过生日就好了,既能吃到蛋糕,又能收礼物。
“亭亭啊——”
“嗯?”
饺子店外桌子没有空调,仅靠超市泄露的凉气降温,水饺还烫嘴,徐方亭还在垂眼挖第二勺豆乳。
徐燕萍声调未变,平淡中掺杂一些岁月的沧桑:“回去读书吧,我给你学费和生活费。”
徐方亭的勺子顿了一下,嫌不够满似的,扶着底托,把豆乳往勺子里赶。
“你爸的赔偿暂时指望不上,听天由命吧。现在来这边的工地比在老家多点工资了,家里欠的钱我来慢慢还。”
徐方亭默默把满满一勺往嘴巴送,顶端的豆乳栗栗发颤,她禁不住抓起筷子扶了扶,张嘴全塞里面。
“先把大学读出来,以后就有办法了……”
徐方亭嚼了一下,豆乳过满,直接从嘴角爆出,跟她眼里的东西一样。她低着脸,打开纸巾捂住嘴巴,却捂不了眼睛,最终像刚才顶端的豆乳一般颤抖。
徐燕萍在对面也扭过脸。她年过不惑,经历过徐方亭双倍的风雨,此时吸了吸鼻子,更像是鼻子痒了,随意缓解一下。
“今天生日呢,20岁了,怎么还哭得像2岁的小孩一样,你爸要是知道了,会不开心的,”徐燕萍脾气直爆,很少这么耐心哄人,“你不是最喜欢读书吗,现在有书读了,应该开心才是。”
徐燕萍说完,低头咬了一口饺子,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会,又将剩下那半送进嘴里。
她嘀咕道:“还没我做的好吃!”
说完,徐燕萍扫了一眼橱窗里忘我忙碌的店员,幸好她们没听见。
徐方亭终于忍不住,笑出一声,饺子汤面溅起几颗水花。她用另外一张纸巾擦了擦脸颊。
“妈,之前我生日,你到底做了什么好吃的带给我?”
车祸现场血肉模糊,谁也没有注意打翻的保温桶里装着什么。
徐燕萍又捞起第二只饺子,思忖片刻说:“谁还记得呢,反正是很多肉,你不是最爱吃肉吗……”
*
吃完午饭不久,徐燕萍便回去了,估计到工地也快晚饭时间。
徐方亭在地铁口的商场闲逛,生日好像要买点礼物犒劳自己,可这两年沾了东家的光,她的物欲得到充分满足,这方面的渴望变淡。
她即将离开,到时势必要丢弃一些行李,她不想再添加不必要的负担,决定等回舟岸市之后,再给自己奖励一套漂亮的笔记本。
徐方亭逛到晚上差不多九点才回颐光春城。
谈嘉秧已经进入奶后小憩阶段,坐在他的小椅子上,跟着谈韵之做《小老鼠上灯台》的手指操。
谈韵之的歌声……只能说优美的声线掩盖住大部分缺点,没有走调,技能给唱儿歌够用。
刚好唱到最后一句“叽里咕噜滚下来”,谈韵之双拳打圈,叽里咕噜滚在谈嘉秧鼓起的肚子上。
谈嘉秧也磕磕绊绊跟唱,双拳打圈,然后忽然站起来,身子一扭,往地板扑去——
“滚下来啦!”
他笑着大声宣布。
谈韵之和徐方亭看着入戏的小孩,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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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徐方亭陷入茫然。
“过生日吗?”
“……嗯。”
“噢,不过。”
也许谈韵之只是随口了解各家习惯,毕竟像他的成年礼大摆筵席,徐方亭只有延迟两年的一块小蛋糕。
“这样……”
“是的。”
谈韵之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继续拱牛进圈。
徐方亭照旧排在谈嘉秧后面洗澡,然后继续落下一整天的复习——谈嘉秧给谈韵之带到他的床上睡了。
谈韵之哄完小孩,洗好澡过来,徐方亭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谈韵之问:“你要睡了?”
徐方亭说:“想。”
“小徐,别着急睡。”谈韵之随手拨了一下吹干的刘海,转椅同时转向她,这副留人的架势,就差伸两条长腿过来定住她的椅脚。
“嗯?怎么了?”徐方亭今日缺午休,早已有些迷糊,若不是为了弥补今日学习时间,早就和谈嘉秧一块睡觉。
“学习学累了吧,我们玩点游戏提提神。”谈韵之摩拳擦掌道。
可是她根本不想再提神,只想来一下催眠,直接把任务睡过去。
但是难得小东家兴致高涨,徐方亭舍命陪君子说:“什么游戏?”
“给你三次机会,让我帮你达成小愿望,”谈韵之说,比出三根手指像比枪,“只要是不太过火的,都可以。”
徐方亭实在困顿,歪向桌子,支颐不解道:“我要不要、也、替你达成小愿望?”
谈韵之斩钉截铁道:“这倒不用。”
徐方亭从未听过这么舍己为人的游戏,说:“圣诞老人?”
谈韵之瞪了她一眼,道:“生诞帅哥。”
徐方亭可听不清“圣诞”和“生诞”,笑道:“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了。”
谈韵之瞄了眼桌面上的手机,点开屏幕看了下时间:“你可得好好想想。”
徐方亭没纠结多久,转身面对,两手撑在椅子边缘,笑容叵测:“小东家,你看过‘光屁股的剧’吗?就是那种……你们男生爱看又爱讨论那种片……”
谈韵之迎来一个意外的问题,目光一顿,嘴角抽了抽。
徐方亭立刻坐直了,正经警告道:“你说过会达成小愿望哦。”
谈韵之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脖子一梗,只能坦白:“当然看过,都成年了谁没看过,难道你没有?”
“当然没有,以前我都没怎么玩手机,哪有得看,”徐方亭说,拿出谈论正经知识的态度,毫不忸怩,“那你、可不可以分享一下看片的渠道,最好手机就能看的?”
谈韵之等到耳朵红到耳根,才伸出手,沉声说:“手机。”
徐方亭立刻将自己手机递过去。
谈韵之调开备忘录,往上面打了一串网址:“只有在我家WiFi环境才可以打开,懂了吗?”
徐方亭探头偷瞄:“我也不可能在外面大马路上看呀。”
“不是……”谈韵之抬眼,将手机递还她,“这个要外网才能看,懂吗?”
“啊,明白了。”
徐方亭下意识去点那一串蓝字下划线的网址。
谈韵之冷不丁道:“你难道现在就要看吗?”
徐方亭拇指一僵,直接锁屏,辩白道:“当然不是!”
两人忽然失去话题,沉默半分钟,延时的忸怩好像开始弥漫。
不经意对视一眼,糟糕,还不如各自沉默。
徐方亭真是借生日之乐,狗胆包天,竟然敢讨论这种敏感话题。
嘀嘀嘀——
谈韵之桌面的手机忽然闹起来。
徐方亭吓一跳。
谈韵之直接一跳而起,扔下一声“小徐你等下”,趿拉拖鞋往客厅跑。
徐方亭给他一吓,忸怩全无,只剩怦然心跳,还没淡定下来,谈韵之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透明的正方体盒子,里面是一磅左右的圆蛋糕,色泽梦幻迷人,顶端插着一副翅膀和数字“20”的金色蜡烛。
她的心跳没法淡定了,仿佛能引起翅膀共振。
谈韵之直接搁她桌面,然后给她展示手机时间:过了夜间12点,已经5月3日。
“小徐,不过生日不要紧,那就……20岁新的一日快乐,往后日日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