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嘉秧,我们之前说好了,扔东西就直接丢垃圾桶,你刚才扔掉绿色巴士了——”
她当着他的面,将已污染的绿色巴士和购物袋一起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谈嘉秧立马张开手哭喊:“我要绿色巴士!我要绿色巴士!”
他跑到垃圾桶旁,人和垃圾桶齐高,脑袋探不进去,里头黑魆魆什么也看不清。
谈韵之叫道:“脏死了,快回来。”
谈嘉秧蹦起来,嚎啕大叫:“我要绿色巴士!我要绿色巴士!”
徐方亭要拧开矿泉水瓶洗手,谈韵之很有眼力劲地顺过来,说了句“我来”,便拧开瓶盖,给她往路边倒水洗手。
谈嘉秧还在她俩屁股后面大哭,台词不带变动。
谈韵之哗啦啦便倒完大半瓶水,空瓶递给谈嘉秧,忽视他前头要求,反而发出新指令:“瓶子丢垃圾桶。”
谈嘉秧像个机器人一样执行任务。
谈韵之蹲下来问:“以后还扔东西吗?”
谈嘉秧一把鼻涕一把泪,跳着叫着:“啊!不扔了!我要绿色巴士!我要绿色巴士!”
谈韵之抱他起来,谈嘉秧还扭身要找绿色巴士,手脚乱蹬,然而蹬不过一个185cm的成年人。
两人把他带离污染现场,回到榕庭居楼下,才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跟他解释与要求,最后还是别人滑板车的闪光轮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徐方亭和谈韵之对视一眼,似乎又经历一个奔波的白天,双方说不出话。
谈韵之带谈嘉秧上楼取了腊味,徐方亭一个人逛了一圈,重新在车上汇合,两个大小孩的元神才重新归位。
徐方亭在后座说:“五彩星的课这两天就上完了,要不我明天联系缪老师看看?”
谈韵之嗯一声。
徐方亭纳闷道:“你说她为什么只联系唐光启,没有联系我们呢,带满学生,还是不好意思?”
谈韵之说:“应该不会满,自费一个月对一般家庭来说并不便宜。”
“也是……”
徐方亭往窗框上支着脑袋,茫然望着窗外掠过的霓虹。
谈嘉秧依旧从挡风玻璃盯着前车尾灯,一旦遇上停车便叫着“我要走”。
/> 徐方亭只能扭头跟他重复已经陈述过八百遍的原因。
*
次日周四,进入十一月倒数第二天,上午那个樱桃小丸子久违地浮到第一页,处在TYZ头像之下。
缪老师:「秧秧阿姨,我们工作室开始正式上课了,你可以带秧秧来玩一下呀,地点在祥景苑。[呲牙]」
徐方亭正准备自己的午饭,在厨房小小地跳起来。
亭:「[偷笑]好的,我从唐光启妈妈那里听说了,据说罗应也在那边。谈嘉秧舅舅周末才有空,你们开门吗?」
缪老师:「[偷笑]好的,你们什么时候有空过来都可以。」
亭:「你和奚老师还有谁呀?」
缪老师:「还有苏老师,就我们三个老的。」
徐方亭回想苏老师是哪一位,全然无解。
缪老师:「你们家长之间消息好灵通呀。」
亭:「[呲牙]没办法,风雨飘摇,船散了赶紧找下家。」
徐方亭把好消息转述给谈韵之,回头跟缪老师约好周六上午十点过去参观。
*
祥景苑车位同样紧张,徐方亭和谈韵之带着谈嘉秧步行前往,两大一小拖拖拉拉,终于踩点抵达祥景苑。
缪老师下楼相迎,笑着问谈嘉秧:“秧秧,还记得我是谁吗?”
谈嘉秧仰头扫了她一眼,懵然而仓促。
徐方亭介入示意缪老师,问:“谈嘉秧,这是谁?”
谈嘉秧说:“阿姨。”
缪老师笑道:“好吧,的确是老阿姨了。”
徐方亭说:“哪里哪里,年轻的很。”
缪老师和徐方亭一起牵着谈嘉秧,谈韵之像个局外人似的跟在后头。
谈嘉秧不熟悉缪老师,时不时抬头笑眯眯瞄人家一眼。
祥景苑的电梯依然破旧不堪,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停摆。
工作室租在22楼,走双层电梯,轿厢顶的梭形通风口依然缺了叶片,只不过冬天不开空调,暂时没水滴下来。
谈嘉秧又笑着特意跟缪老师分享,指着头顶说:“这是通风口。”
缪老师耐心肯定:“对,这是通风口,秧秧好聪明。”
等谈嘉秧第四次跟大人分享通风口时,电梯终于停在22楼。
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只是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大厅用三排儿童书架分隔成三格,每格里面像其他干预机构那样摆设一套儿童桌椅;两个房间一个做家长休息室,摆了一张茶几、两张单人皮沙发和一张电脑桌,看着像房子自带家具,正好同时容纳三位家长;另一房间配置了防撞墙纸和泡沫地垫,一张腰豆型塑料长桌和几把小椅子,据缪老师介绍,这个房间可以给小朋友安抚情绪用,小朋友哭闹时带进来冷静一下。
“大概就这样,比较简单。”缪老师最后总结说。
“挺可以了,”一直沉默谈韵之忽然发话,“该有的都有了。”
谈嘉秧东看看西看看,最主要还是看头顶的灯,终于发现两台空调外机挂在小阳台墙壁上,便兴奋地扒开推拉门挤出去,眼睛发亮地跟屋里大人分享:“这是空调外机!”
谈韵之便跟着出去,把客厅留给两位女士。
徐方亭跟缪老师说:“我还以为你像章老师和成老师一样,回老家了呢。”
“没有,”缪老师笑道,“我跟奚老师一样,老公都在沁南,不会回去的。”
徐方亭讶然道:“你已经结婚了?”
“对啊,”缪老师捋下那一披顺直的黑发,“所以我说我是老阿姨啊,我都25岁了。”
“才25岁而已啦。”徐方亭说,等到她能顺利本科毕业,估计也是一个“老阿姨”。
她又问了收费,缪老师给出和星春天一样的价格,并强调这里无法用残联转借。
徐方亭下意识瞄了阳台一样,低声说:“没事,反正我们没有办/证,也用不了。——那我们回去考虑一下,晚点给你答复。”
徐方亭仿佛才是东家,率领谈家甥舅一块离开。
下楼的电梯,谈嘉秧的兴趣点依旧在通风口上,也不嫌脖子酸。
徐方亭迫不及待问:“小东家,你觉得怎样?”
谈韵之反而问:“你已经有选择了吧?”
轿厢里没有外人,两人就敞开来说。
徐方亭讪讪一笑:“你是谈嘉秧舅舅,主意还是你来拿。”
谈韵之也不拐弯抹角,道:“那就来这里吧,每天都要上课,离家近一点大人小孩都没那么累,刚好五彩星还没交下个月的学费。”
徐方亭缓了口气,说:“周五下课凌老师还问我,下周一还会来的吧,我告诉她应该会来。等会下午得跟她说一下,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谈韵之说,“学生来来去去太正常了。而且顾客就是上帝,你好歹拿出点上帝的姿态。”
徐方亭果然变成上帝,发号施令一般,说:“你才是掏钱那个顾客,你来说。”
谈韵之中计,愣了一瞬,掏出手机闷声道:“我说就我说。”
他往手机一阵捣弄,声音跟随电梯抵达目标楼层的提示一同响起:“搞定。”
徐方亭瞠圆双眼:“那么快?你用什么理由?”
“就说时间不合适,太累了,暂时不过去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谈韵之瞪她一眼,“拒绝人我最在行了。”
“……”
谈韵之倏然莞尔:“我转钱给你,你一会你跟缪老师说吧。”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一直跟老师联系的是她,徐方亭刹那间体会到一种家长间分工合作的感觉。
小东家果然还是难以戒除谈礼同的影响,加之年少玩心大,有些责任能逃避则溜之大吉;但比谈礼同进化的一点是,若要使劲压一压,他倒会配合干活;一言以蔽之:戳一下,动一下;实在没人动,才会自己动。
徐方亭让他牵一会谈嘉秧,当下便跟缪老师约好工作日下午四点到五点上课。
她收起手机,终于大功告成,由衷道:“小东家,你有没有觉得缪老师好漂亮啊!”
谈韵之侧头特意看了她一眼,被发现才慢悠悠挪开眼光,目视前方,依旧拉着谈嘉秧的手不疾不徐走着。
“说得你自己很差一样。”
徐方亭险些给松动的石板路绊一跤,不可思议道:“我在说缪老师漂亮,干吗扯到我身上?”
谈韵之说:“难道你没有潜意识用自己做比较,才得出结论?
徐方亭想了想,才认真叫道:“什么啊!比如我说一句,小东家你很帅,这也是潜意识拿我自己跟你比较吗?”
谈韵之又扭头看她一眼,笑意溢出眼眶:“你说我帅?”
“……”
“小徐,算你有眼光。”他的笑意抵达唇角,化成一个骄傲的弧度。
“……”
谈韵之弯腰抱起走不动的谈嘉秧,笑意盎然问他:“谈嘉秧,坐舅舅车车去饭店吃饭,然后买乐高车,要不要?”
谈嘉秧也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