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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方亭换一种方式:“谈嘉秧,你下来推车好不好?”
谈嘉秧安静三秒,蠢蠢欲动。
徐方亭弯腰凑近他,悄悄解开安全带,“下来推车吧。”
谈嘉秧终于落地,徐方亭松了一口气。
大人走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两大两小磨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两条线路的不同入口处分别。
谈嘉秧还不愿意撒手,罗应阿姨说:“秧秧,你来我们家跟罗应玩吧。”
徐方亭又是一顿好说歹说,催他快点下去看地铁司机打手势指挥列车,才把人哄下扶梯。
乘了一站路下车,谈嘉秧果然跑到车头处,挨着墙壁,等地铁司机下来跟车尾同事做手势。
谈嘉秧认真盯了好久,列车响起发车信号,徐方亭紧忙提示:“谈嘉秧,快跟司机叔叔拜拜。”
谈嘉秧的道别指令可说100%掌握,只不过比较被动。
他立刻挥手说:“拜拜。”
面相和善的戴眼镜年轻司机进车前,垂在身侧的右手忽然也小幅度摆了摆手。
徐方亭激动道:“谈嘉秧,看到了没有,司机叔叔也跟你拜拜了。——司机叔叔有没有跟谈嘉秧拜拜?”
“有了。”
“司机叔叔刚才干什么了?”
“拜拜了。”
徐方亭好像小时候突然被奖励一颗糖果,心情奇好地陪他等列车开走,墙壁露出红色指示灯,然后才转身离开。
站台另一侧长期停驻一辆不开的列车,偶尔有乘客以为发往另一方向,稀里糊涂等在黄线外,直到自己猛然发觉或工作人员提醒,才跑回上一层,从另一楼梯下站台。
谈嘉秧指着静止的地铁说:“地kie。”
徐方亭便问:“地铁干什么了?”
谈嘉秧说:“不动了。”
徐方亭帮他延长句子:“地铁不动了。”
谈嘉秧有模有样重复:“地kie不动了。”
“地铁停在站台不动了。”
“地kie、king在站kai不共了。”
下一趟列车的进站提示音响起,徐方亭赶紧带谈嘉秧上扶梯,免得他又要行注目礼直到开走为止。
*
中秋假期的前两天,家里的案子开庭,徐方亭一直握着手机等电话。她上一次感觉不太妙是上高考前,知道自己大概率考不好。
傍晚,谈韵之如约按时来星春天楼下接她们。
“今天舅舅来接,我们不跟罗应去地铁站了,跟罗应拜拜。”
下课时,徐方亭提示谈嘉秧。
谈嘉秧立刻说:“拜拜。”
徐方亭不着痕迹让他面对罗应阿姨,“还有跟谁拜拜?”
谈嘉秧愣了几秒,不知道要称呼人,仍是说:“拜拜。”
罗应阿姨心满意足,说:“秧秧拜拜,明天见。”
徐方亭提醒:“明天见。”
谈嘉秧:“明kian见。”
谈韵之把车开进小区,转了一圈,找到一个相对容易停进去的车位。
徐方亭抱着谈嘉秧赶到停车点,确认道:“真的给我开回去?”
谈韵之半蹲在车头,检查轮毂的蹭痕,抬头笑道:“敢不敢?”
徐方亭给自己打气:“不就是开车,以前我还开过手扶。”
终于也有谈韵之听不懂的词汇,“手扶”?
徐方亭:“拖拉机。”
谈韵之:“……”
谈嘉秧也挤过去,说:“轮子。”
徐方亭问:“轮毂怎么了?”
谈韵之说:“停绿化带旁边蹭到,应该没事。”
徐方亭接过他给的钥匙,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转头看向副驾座的人。
“你怎么坐前面?”
谈韵之回答得理所当然,“看你啊!”
徐方亭问:“那谈嘉秧呢?”
谈韵之扭头说:“谈嘉秧,你自己坐后面好不好?”
谈嘉秧不明所以,说:“好。”
谈韵之轻声笑道:“看吧,小孩子长大懂事了。”
徐方亭:“……”
谈韵之便给她讲解自动挡操作步骤,“左边刹车,右边油门,不踩油门的时候脚一定要放在刹车上。”
徐方亭左右各轻轻感受一下,说:“好的,没有离合。”
“先踩住刹车,然后挂D挡——”
帕拉梅拉在她的操纵下缓缓驶出停车位,徐方亭问:“现在可以踩油门了是吧?”
“踩一点点,感受力度和速度,然后再慢慢加。”
徐方亭从来不是鲁莽之人,驾校考试时都是一把过,这会开上更易上手的自动挡,出了小区大门,不禁欣喜道:“自动挡就是好,不用考虑换挡。”
谈韵之更是飘飘然道:“那是,不然我怎么会优先考虑这个,手动挡简直不是人看的。”
汇入车道后,徐方亭话便少了,用心感受脚上力度,目视前方,不敢稍微垂下视线,看抬头显示,更别说调整一下总是吹到她手指上的空调。
这会才终于从等案子结果的急切心情中抽离。
回家的路前方一直有车,徐方亭拉开好远停车等信号灯放行,谈韵之便说:“还可以往前一点点。”
徐方亭说:“教练说要保持安全距离。”
谈韵之软着语气道:“我现在就是你的教练。”
徐方亭得空瞪他一眼,眼神明明白白地挤兑:拉倒吧。
谈嘉秧一碰上停车便不耐烦,哼哼唧唧,“我要走,我要走”。
谈韵之不断跟他解释,前面红绿灯不能走,再走就撞车了。
他两只手撞到一起,给谈嘉秧做了示范。
徐方亭给谈嘉秧一搅乱神,重新踩油门时才想起来,刚忘记调空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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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韵之绕到驾驶座后排把谈嘉秧放出来,瞄了她的手,揶揄道:“吹僵了吧。”
徐方亭甩了甩手,差不多恢复原状:“好吧,我原谅你第一次迟到了。”
谈韵之哼着儿歌领谈嘉秧穿过汽车间的窄缝,徐方亭掏出手机,刚开车时徐燕萍来了一个电话,她没接上。
“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谈韵之回头说:“那我们先上去,走吧,谈嘉秧。”
徐方亭的电话很简短,甥舅俩还没等来负一层的电梯,她便也加入等待队伍。
谈韵之觉察到她的欲言又止,下意识问:“怎么了?”
徐方亭朝他示意一下手机,自嘲一笑:“我家车祸案赔偿判了,75万,呵,对方还要上诉。”
75万这个巨额数字,跟它能到账一样不可思议。
“不过我妈节后就去市里找工作,到时候我应该可以少寄一点钱回家了,嗯……”
徐方亭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像自言自语,以至于谈韵之的提醒也像幻听,他轻柔地说:“电梯来了,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