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谈韵之8点开始上课,打算6点半出门避开早高峰出发。
徐方亭5点50分起床,洗漱过后准备先把谈韵之要的面包片烤上,喝一杯水,再回房换衣服。
刚从卫生间出来,目光穿过餐厅,便捕捉到厨房里的身影。
徐方亭下意识走过去。
谈韵之站在厨台边,吃烤热后直接用烘焙纸随意裹着的面包片,手旁放着一盒冰牛奶和一瓶拧上的花生酱,抹刀随意丢洗菜池。
“小东家……你起那么早,把我的工作都干完了。”
谈韵之随意瞥她一眼,很快仓促转开,百无聊赖落定在水龙头上。
“难得我动手。”
徐方亭刹那间回味过来他看到了什么。
她一般睡觉时才除掉内衣,平常即使穿睡衣在家里走来走去,也很少有空档情况,谈韵之不在家时会弹性和自由一些。
刚以为谈韵之不会起这么早,她偷懒没及时换衣服,敏感的地方受冷便冒了尖。
同住一来,多是她意外目睹谈韵之的狼狈,如今轮到她身上,简直小巫见大巫,徐方亭只剩下麻木的镇定。
她喝了半杯水,说:“应该还来得及,要给你煎个蛋吗?”
谈韵之稍稍侧了下脑袋,只有视线边缘蹭到她,“要两个。”
“你等我一分钟。”
徐方亭也懒得再回去换衣服,从冰箱抓了两只鸡蛋,谈韵之不喜欢整个蛋黄,干燥无味,她加奶打散煎了。
谈韵之隔着烘焙纸,将两片面包残片捏成鳄鱼口,让她把蛋拨到夹缝里。
“我怎么感觉像要饭似的,慈善堂发救济粮了……”他随口道,“你们吃什么?”
“一会吃了肠粉直接送托班。”
肠粉是连迟雨浓也不会挑剔的家外餐食。
小煎锅带防粘涂层,不能进洗碗机,徐方亭往洗菜池中洗净,擦干收好。
她捡起抹刀顺手转了转,仿佛检查正反面残留物。
谈韵之叫道:“我抹得很干净,一点也没残留。”
徐方亭顿了一下,说:“我又不是雨浓姐。”
谈韵之说:“要是她,一定会说,你怎么不顺手放进洗碗机。”
徐方亭点头:“对啊,你为什么不?”
谈韵之早备好答案:“我准备一会洗手一起放。”
徐方亭说:“你干脆一起洗。”
“我偏不,”谈韵之说,“你真是越来越像她了。”
徐方亭说:“那是常人逻辑。”
谈韵之的“残包夹蛋”差不多放凉,望着窗外吃起来。
徐方亭又问:“你为什么不出外面吃?”
“懒。”
“……”
徐方亭把洗碗机的餐具搬出来,放进消毒柜。
“星春天的课调了一下,章老师四点到五点的学生不来了,给谈嘉秧上。”
“正好,”谈韵之将烘焙纸往下剥,挤出剩下的“残包夹蛋”吃完说,“放学我过来刚好接上你们。”
谈韵之经常对不上时间,唯一过来接她们那一次,还迟到了大半个钟头。
徐方亭略带揶揄笑道:“过来接我们……”
谈韵之信誓旦旦道:“上次那是新手上路,现在半个老司机了。——到时你可以开回去,十几分钟路,还没到晚高峰,路上和车库都不会挤。”
徐方亭说:“老司机?”
谈韵之瞪她一眼,说:“就字面意思,你又乱想什么?”
徐方亭疑惑道:“你驾龄还不够半年也好意思叫老司机?”
谈韵之稍稍松一口气,人饱精神足,愉快道:“精神上是。”
“……”
这位精神老司机把纸揉成一团扔掉,洗手时顺便捡起抹刀,挤了洗洁精洗干净,放进沥水篮。
“看吧,我洗了。——你帮我收衣服吧。”
徐方亭道:“不帮你会自己收吗?”
谈韵之说:“没准心血来潮。”
徐方亭又小声重复他的话:“没准心血来潮。”
换在以往,谈韵之一定虚张声势发脾气,怎么也要占上风,这一次的妥协来得比晨光还快,扯扯嘴像做了半个鬼脸,学着她的音调哼哼唧唧几声。
厨房忽然多了几抹不同于日光灯的光线,两面窗户一南一东,洗菜池正对这一扇朝南,徐方亭和谈韵之便不自觉扭头看向旁边朝东这一扇。
蓝紫天幕兜不住的橙光逃逸而出,不过几秒,又拉拽出更巨量更耀眼的光芒,仿佛霎那间,天便全亮了。
谈韵之低头看了眼眼前的人,头上的碎发全染黄了,根根受静电似的支起,令他想起《千与千寻》里面的煤球。
他不仅轻轻笑了一声,碎发给气息牵动,集体婀娜摆动,可爱又滑稽。
他回正眼神,明明白白笑一声,徐方亭扭头盯着莫名其妙的他,问怎么了。
“没事,走了。”
徐方亭看着他走出厨房,闲下来后习惯性发了一小会呆,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没谈嘉秧在场,跟谈韵之两个人面对面心平气和又不尴尬地说一会话。
她把两扇窗的百叶帘关上,晚上打开通风,白天便要关上遮光,做完这一切,她回去眯一会准备叫谈嘉秧起床。
*
星春天的课换了时间点,谈嘉秧小组课的同伴也换成另外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罗应小谈嘉秧2个月,一个染黄发大嗓门的中年阿姨带,女孩胡梓萱大差不多两岁,妈妈长得挺漂亮,两人都是ASD儿童。
罗应还没出语言,行为问题一堆,一着急就以头撞墙,要不扑通跪地不走,或者没尿也拼命憋几滴出来,弄湿裤子。
罗应阿姨候在门厅后面的家长休息区,裤子衣服带了一大包,随时准备给他换裤子。
罗应阿姨时而跟扫地阿姨聊天,时而挂上耳机跟她老乡视频,声音不带控制,像吵架一般,给一个兼管行政的感统男老师赶到外面走廊。
罗应早来一个小时,上两节课,跟她们一起下课往地铁站。
罗应在外面会乱跑,阿姨牵不住,只能让他坐婴儿车推着走。
谈嘉秧偏要帮忙一起推,阿姨是个外向爽快的人,便让他站在她和婴儿车之间推。谈嘉秧偏不,非要站旁边单手扶着推。
勉强可以过两辆小电车的石板路给她们霸占,时不时得停下来让人,谈嘉秧自然不愿意,哼哼唧唧。
这一站口没有垂直电梯,阿姨不得不放罗应下车,一手牵娃一手提车,费劲下楼梯。
谈嘉秧添乱地还想扶着婴儿车,徐方亭喊他说听,说他不明。她想帮罗应阿姨搬车,罗应阿姨笑呵呵说不用。
下到地铁站,罗应便不愿意坐婴儿车,撒开阿姨的手便沿着长长的通道跑起来。
“罗应——!”阿姨扯开嗓门呼唤,罗应会应她才怪。
“罗应阿姨,你去追他吧,我帮你推车。”
徐方亭说,不推也不行,谈嘉秧趁罗应溜走,立刻鸠占鹊巢,爬上他的婴儿车,习惯性系好安全带。
罗应阿姨带了他两年,并不太焦急,便加快步伐边笑道:“这里不太要紧,他跑到前面一定会停下来,在外面车多我就不敢放他走,我追不上。——秧秧,你要不要跟罗应一起走?”
谈嘉秧还不适应陌生人的说话模式,没有反应。
徐方亭只好重复一次,换成他理解和熟悉的句式:“谈嘉秧,要不要下来走?追罗应?”
谈嘉秧:“不要。”
徐方亭只好推着他,快步跟在罗应阿姨后头。
罗应果然停在自动售票处拐角后的自动贩售机前,看着里面的东西。
阿姨回头跟徐方亭笑道:“他每天都要来看这些饮料。——罗应,看好没有,你又不买,天天来这看。”
谈嘉秧的兴趣点在闪动的按钮灯上。
是时候把车还给罗应,徐方亭循循善诱,道:“谈嘉秧,下来看好不好?”
“不要!”
“罗应要坐婴儿车回家了。”
“不要!”谈嘉秧回答的要点依旧围绕是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