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司马懿看到这一幕,面上虽是微微带笑丶朝着向自己拱手的毌丘俭点头示意,一面竟也有些妒忌之感。
当然不是争宠了!堂堂三公之一的司空,和一个小小的两千石校尉有什麽好争的呢?
而是妒忌毌丘俭与皇帝二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和丶以及见面时的欣喜之态,仿佛友人一般。
曾几何时,司马懿作为『曹丕四友』之一,与先帝曹丕也是类似这般的相处。
只不过世情更替丶往事不再了。
他司马懿在皇帝身前,可没有这麽亲近的待遇。
帐中除了司马懿,重臣只有一个侍中王肃在此。
陈矫作为秦州刺史,回了祁山城丶去忙于新设立的秦州政务了。而杨阜作为雍州刺史,也一并回了长安。
杨丶陈二人走了,陛下还托杨阜去信丶将人在长安的辛毗唤来。
如今只有两个侍中了,真不知陛下还会将谁补进来。
聊了几句客套话后,毌丘俭拱手说道:「禀陛下,卫仆射有一句话丶托臣给陛下带过来。」
曹睿摇头失笑道:「卫师傅怎麽这般谨慎?在书信中说难道不行吗?」
毌丘俭纠结了几瞬:「禀陛下,卫仆射想请陛下早日回返洛阳,还说天子不该久在京城之外。」
曹睿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司马懿:「司空,我们是十二月六日从洛阳出发的对吧?」
「正是。」司马懿答道:「到今天四月十一日,共计四个月零五天。」
曹睿轻轻摇头:「朕上次去淮南,来回也就三个月罢了。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仗还没打完呢。」
「朕知道卫师傅说得是对的。虽说朕也是个天子,只不过这个天子还未一统天下,稍稍不似那些太平年间的皇帝丶倒也无妨。」
「朕会回信给卫师傅的,此事仲恭就不要管了。」
毌丘俭点头,随即出声说道:「臣是去年五月初一奉旨出发北巡的,到今日已经快有一年了。」
「臣在幽州丶并州两地所见所感,还未来得及向陛下当面汇报呢。」
「那就今日说,朕今日也没有太多琐事。」曹睿看向毌丘俭:「先说公孙渊吧。对于此人,刘晔和你都是怎麽看的?」
毌丘俭道:「陛下,对于公孙渊丶刘公和臣的看法是一致的。公孙渊狼子野心丶图谋不轨。既有造反的实力丶也有造反的意愿。」
「不知陛下可曾熟悉辽东道路?」
曹睿道:「朕大略听过些,不过细节上就不详尽了。仲恭可以试言之。」
毌丘俭顿了一顿,说道:「昔日武皇帝攻乌桓之时正是七月,傍海道因发水不通丶因而在本地人田畴的带领下,武帝全军从卢龙塞出发,沿山路行军五百里方才到达柳城。」
「朕记得这回事。」曹睿点头:「张辽斩了乌桓单于一战嘛!」
毌丘俭道:「武帝之所以绕远,一方面是由于滨海道泥泞不通丶另一方面是贼人阻住道路险要之处。」
「恕臣直言,若大魏再征公孙氏的话,依旧是如武帝当时一般艰难的。」
「还是因为那个滨海道?」曹睿皱眉,似乎想起了一些什麽,恍然又明白起来了。
从右北平到辽东丶还是滨海道,这不就是后世山海关那条路嘛!
毌丘俭点头:「正是滨海道。臣是八月到的辽东,从辽西到辽东的滨海道长达四百多里,一路上泥泞不堪,绝非大军能够行军之处。」
「况且就算到了辽东,还有一片宽两百馀里的沼泽阻挡丶号称辽泽。」
曹睿问道:「辽东那种地方怎麽会有沼泽?」
司马懿轻咳一声:「陛下,辽水夏季时常泛滥,早在汉时就时常阻碍辽东农事和驿递,积弊已久。」
曹睿想了片刻:「所以说要攻辽东,就要在雨季之前走完滨海道丶穿过辽泽才行?因为辽东冬日寒冷,尽量还要在冬日前打完?」
司马懿思索了几瞬:「陛下说得没错。辽东本地地理如此丶天时如此,实非人力所能更改。」
曹睿轻笑一声:「这般地利,若不是离中原太远,恐怕当年乱时丶人人都要抢了!」
「朕记得最早做辽东太守的公孙度,是靠董卓的任命才得以上任的?」
毌丘俭抢回话头:「正是。昔日公孙度与其同乡徐荣结好,徐荣又是董卓麾下爱将。公孙度就是凭着这般关系丶才得了辽东之任。」
曹睿嗤笑一声:「金角银边草肚皮,公孙度选了个好地方。这才是苟全性命于乱世啊!」
「仲恭,公孙渊对你和刘晔无礼之事,朕也都听过了。这般无礼悖乱之人,朕如何能许他官职呢?算起来,朝廷也快将他晾了几个月了吧?」
说罢,曹睿转头看向司马懿:「司空,若朕没胜吴蜀之前丶说不定还能赏他些许官职安抚一下。」
「但现在朕不愿了,区区一个公孙渊,有何值得朕安抚他的?此人当下骤然夺位,内部势必不稳,朕不会给他名望的。」
「可否下诏招他入洛阳?」
「可以!」司马懿不假思索的答道:「如今大魏对外作战连番取胜,的确不需顾忌一个公孙渊。」
「诏他入洛阳乃是朝廷正道。」司马懿看向皇帝:「不过还是陛下回军洛阳后再下此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