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在意那只鸟雀,而是在意这个举动。是谁偷了重明鸟?他们想做什么?皇宫里到底有多少人想要推翻她?
这件事情越想越恐怖,能进入内宫,并且神不知鬼不觉放走重明鸟的,必然是皇宫内侍,天子近臣。在距离女皇这么近的位置竟然有人抱有异心,若是她不注意,岂不是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女皇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武元庆跪在女皇脚边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诉苦,女皇静静听了好一会,冷声道:“传盛元公主过来。”
李朝歌到宣政殿时,女皇还在里面说话。李朝歌停在台阶上等,她低声问女官:“女皇匆忙唤我来,所为何事?”
女官眼睛朝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女皇之事,奴婢不敢探听。不过,刚才魏王来了,和女皇说了许久的话。”
武元庆?李朝歌若有所思,心里大致勾勒出几种情形。这时候内侍推门出来,说:“盛元公主,里面请。”
李朝歌进入殿门,女皇坐在侧殿,案上堆积着许多奏折。看到李朝歌来了,女皇递了一封折子给李朝歌,说:“这
是豫州上报的和李钰谋反有勾连的人家。越王谋反,参与者竟然只有四十户,这群人以为朕远在东都,不知豫州底细,就可以联起手糊弄朕不成?朝歌,你说该派谁任豫州刺史,彻查李钰谋反一事?”
李朝歌知道这是个危险问题,她若是举荐保皇党的人,女皇必会心生嫌隙,但若是推荐女皇中意的人,其他朝臣又会觉得李朝歌媚上。而且,李钰谋反的事明明都翻篇了,现在女皇又翻出当初治罪的折子,是什么意思呢?
女皇到底在试探她,还是想借机发作?
李朝歌心思百转,但是脸上依然十分平静。她只停顿了短短一瞬,就说道:“儿臣未接触过造反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不过,文昌左丞狄老刚正严明,奉公不阿,若由他去豫州彻查谋反案,必能辨明忠奸,平复民心。”
女皇听到这个人选什么话都没说,她转而谈起另外一件事:“魏王前些日子进献重明鸟,但是昨夜,重明鸟竟然丢了。魏王派人找了一天,没人见过此鸟。重明鸟是魏王公开进献的,兼之色泽鲜艳,绝不可能自行飞走而不惊动守卫。依朕看,多半是有人蓄意偷走。一只象征明君的祥鸟他们也要偷,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拥立谁。”
李朝歌垂下眼睛,静静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等女皇气出的差不多了。李朝歌才道:“魏王兴许不擅长寻找东西。镇妖司就在皇城中,这些天儿臣并没有发现可疑踪迹。依儿臣看,重明鸟定然还在宫里。”
女皇语气淡淡的,脸上看不出想法,对李朝歌说道:“这类鬼神之事还是你最擅长。寻找重明鸟一事,就交由你负责吧。”
李朝歌毫不意外,抬手应是:“儿臣遵命。”
李朝歌进了趟宫,又接了一个棘手案子。她没有耽搁,回镇妖司叫齐人手后,就去宫城里寻找重明鸟。
周劭不擅长找东西,寻找鸟雀也不需要使力气,李朝歌就留周劭在镇妖司看门,自己带着白千鹤和莫琳琅进宫。她先去了豢养重明鸟的宫殿。养鸟的太监在前方引路,小心翼翼地说道:“盛元公主,就是这里了。”
李朝歌伸手,后面的人立刻给李朝歌递上工具。李朝歌戴上手套,走到笼子边,仔细看周围的痕迹。
鸟笼华丽完整,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四周散落着几片羽毛。李朝歌隔着手套拿起一片,太监见状,解释道:“回禀盛元公主,鸟雀很容易掉羽毛。重明鸟自从送来后就是如此,并非奴等不尽心。”
李朝歌明白,羽毛根部是自然脱落的,并非人为撕扯,确实不关太监的事。给这些太监一千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虐待女皇的灵鸟。
李朝歌转了一个方向,看向鸟笼门。笼门上挂着一把锁,现在两者都被打开了,锁眼并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李朝歌问:“钥匙有几把,在谁手里?”
“共有两把。”太监忙不迭递上钥匙,说,“一把在魏王手中,另一把献给女皇,由奴才暂时保管。公主明鉴,奴才自从拿到这把钥匙后,不敢带在身上,一直放在值事房里锁着,许多公公都可以作证。奴才发誓,绝没有把钥匙交给任何人。奴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放走灵鸟啊。请公主明察。”
李朝歌瞥了眼钥匙,回头示意白千鹤。白千鹤上前,接过钥匙仔细看了看,低声对李朝歌说:“是全新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会不会被人复刻?”
“不会。”白千鹤摇头,“如果有人偷走拓印,必会在齿痕上留下痕迹,但是这把上没有。”
李朝歌没有说话,白千鹤是这方面的行家,他说没有,多半真的没有。若宫里有人能瞒过白千鹤的眼睛,那对方也不必委屈于偷鸟了,有这手艺,偷玉玺印章岂不是更快。
宫里的这把钥匙没用过也没被复制,那就是武元庆那把出了问题?武
元庆就算脑子不灵光,也不至于蠢到自己给自己挖坑吧?
李朝歌一时没想明白钥匙的事,她换了个方向,去找丢失的重明鸟。无论到底是怎么丢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把重明鸟找回来。
莫琳琅带着人在花园里搜索,李朝歌依次审问宫门守卫。她挨个问了一圈,没人注意到有人抱着只鸟出去。李朝歌又去查昨天出入宫城的记录,一个个上门搜,还是没找到任何可疑之处。
李朝歌在宫城里折腾了两天,一无所获。她自己也奇了怪了,那么明显的一只鸟,能躲在哪里?莫非真像武元庆所说,被人藏到宫外了?
重明鸟一连几天都没有进展,武元庆继续在女皇耳边煽动,说定是有人买通宫门守卫,将重明鸟藏在自己家里了。外臣和宫门守卫勾结,把进献的灵鸟带走,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冲进宫里暗杀女皇了?女皇大怒,让人彻查李冲、李钰谋反案,务必将东都里的内贼挖出来。
好容易平息的事态一下子扩大了。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举报同僚和外地诸王有书信来往,被举报的人害怕,只能举报更多人来证明自己忠心。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渐渐长孙家被人匿名举报,说是在二王谋反之前,曾见过韩王李元嘉给长孙宇送信。还有人举报,韩王曾经伪造圣旨,琅琊王和越王谋反,就是韩王背后指使的。
女皇早就怀疑长孙家了,现在捉到了证据,立刻将长孙宇及两个儿子下狱。长孙宇乃是三朝元老,在朝中举重若轻,长孙宇下狱后,朝野震惊。
第二天早朝,有许多人上前给长孙宇说话。裴纪安更是据理力争:“韩王确实给长孙相公送信,但长孙相公并未理会,还将对方的书信付之一炬。由此,可见相公并不曾有二心。”
一个近来因举报而得势的草根臣子幽幽说道:“长孙相公若心中无鬼,为什么要将韩王的书信烧毁?韩王和越王、琅琊王勾结,长孙相公得到书信时本应立刻向圣上禀报,他却隐瞒不发,还将所有证据销毁。说不定,正是他被韩王说动,在悄悄掩护韩王呢。”
“你……”裴纪安震怒,但是又无话可说。书信是韩王寄的,裴纪安根本无法阻拦,他只能劝外祖父不要掺和。可是,长孙宇留下书信会被人说勾结谋反,毁掉书信又会被这些小人说心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长孙宇曾经激烈反对立武氏为后,现在落到女皇手里,正如了女皇的意。女皇阴沉着脸色,开口道:“韩王假造圣旨,煽动谋反,罪无可恕。传令,即刻起褫夺韩王封号,严查所有和韩王有来往的人,凡是逆党,一个不留。长孙宇和韩王有来往,身上亦有嫌疑。着查封长孙府,长孙家所有男子下狱,谋反案查明前,任何人不得探视。”
偌大的朝堂上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泛上一股寒意,女皇要彻查谋反案,连仅是有书信往来的长孙家都不能幸免。照这样下去,有多少人要被牵扯进来?
宣政殿中霎间人人自危,每个人都在想之前和外地藩王有没有交流。女皇看着台下神态各异的臣子,缓慢问:“长孙家谋逆一案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众爱卿谁有信心胜任此案?”
众臣沉默。此案主审人十分重要,几乎可以决定长孙家的生死,以及接下来的朝堂走向。他们这些京官和藩王有亲故的毕竟是少数,但和长孙家有交情的,那就多了。
谋逆是大罪,长孙宇若是被定成谋反,长孙家的姻亲、好友、学生全部要被牵连,一个不慎就会血洗朝堂。因此,谁来主审长孙宇,委实至关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突然开始角力,各家都在举荐自己这一方的人。大家都能文能武,谁都不服谁,朝上简直吵成一锅粥,有些人说急眼了,甚至要动手。
李朝歌忍无可忍,她上前一步,朗声道:“臣举荐大理寺少卿顾明恪。顾少卿公正严明
,断案以来未有一桩冤案错案,儿臣以为,他足以胜任此案。”
刚才那个挑拨的草根臣子似有不满:“顾少卿是盛元公主的驸马,盛元公主举荐顾少卿,恐有任人唯亲之嫌。”
李朝歌压根理都不理他。顾明恪上前,微微拱手道:“谢指挥使抬爱。臣愿意一试。”
朝堂上臣子渐渐安静了,女皇也点点头,说:“好,那就交由大理寺少卿顾明恪主审,刑部郎中、秘书郎旁听。”
这个结果大家都没有异议。君臣彼此猜忌,但是放到顾明恪身上,所有人都信任顾明恪定会公正处理。由他主审,无论女皇还是臣子都放心。
御前太监忖度女皇脸色,吊高了嗓子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