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城后, 女皇大怒,立刻派左金吾卫大将军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前去征讨叛军。外面风声鹤唳, 洛阳内也人心惶惶。
皇城里到处都在谈论琅琊王叛乱一事,所有人都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
公主府内, 李朝歌坐在书房,一待就是许久。侍女见她眉头紧锁, 试探地问:“公主, 琅琊王造反的队伍会攻入京师吗?”
就凭他们?李朝歌轻轻摇头:“乌合之众, 不足为虑。”
侍女明显长松了口气,她见李朝歌还是一脸凝重的样子,问:“公主,既然琅琊王不会威胁到东都, 那您还担心什么?朝廷的征讨大军已经出发了,想来再过几个月, 叛乱就平息了,我们能继续过安稳日子了。”
李朝歌不语,她心里不知讽刺还是苦笑,哪用得着几个月呢。那群乌合之众,用不了几天, 他们自己就会乱成一团。
李朝歌真正担心的, 并不是外面的叛乱。
外面传来响动, 顾明恪回来了。侍女站起身行礼, 最开始几天她们还很害怕顾明恪, 毕竟顾明恪不说话的样子实在太高冷了, 但是现在, 侍女们发现顾明恪虽然冷淡, 却并不会迁怒旁人,更不会胡乱发脾气,侍女们胆子越来越大,渐渐也敢和顾明恪开一些玩笑。
侍女们笑道:“驸马回来了,难得公主早回来一天,驸马却在大理寺加值。明明在一个府里,公主和驸马却见不着几面,再这样下去,您两位都要宿在官衙了。”
李朝歌和顾明恪都是加班狂人,官府夏日申时退朝,李朝歌和顾明恪却往往要在衙署里待到快宵禁,然后踩着点回来。皇城里好些好事的,甚至传言李朝歌和顾明恪婚后感情不顺,驸马宁愿在官衙里待着都不愿意回家。
李朝歌对这种谣言向来嗤之以鼻。顾明恪换下朝服,穿了一身苍青色衣服,他出来后,见李朝歌待在书房看卷宗,问:“越州那个案子,你看了吗?”
李朝歌问:“你是说越州河流改道那件事?”
“对。”顾明恪坐下,说道,“苍江改道,下游许多河道干涸,因此挖出来好几具骸骨。申洲刺史府的仵作认不出骨头,所以递交给大理寺破案。”
李朝歌点头,在河底打捞起尸骨是常有的事,怎么值得顾明恪专门问她?顾明恪见状,解释道:“河流有常,一般不会改道。我总觉得有问题,如果最近有越州一带的人报阴阳鬼怪等案,你留意一下。”
李朝歌点头,表示明白。大理寺破刑事案,镇妖司破鬼神案,有时候下面的官员捣鬼,信息给的不齐全,就需要大理寺和镇妖司共享信息,甚至相互配合。最开始李朝歌十分抗拒和前世死对头共享情报,但是顾明恪冷冰冰地给她陈列了合作共赢的好处和各自为政的劣处,李朝歌最终默许了。
不过不得不说,分享信息系统后,两司办案的效率都提高很多。其他部门合作少不得相互扯皮,但是顾明恪和李朝歌十分简易,连上班的时间都不需要耽误,顾明恪回家后顺便和李朝歌说一声就成。
侍女刚才还抱怨李朝歌和顾明恪在家相处的时间少,她们并不知道,即便是私下独处,李朝歌和顾明恪也在谈工作。散值只是让他们换了一个地方搞工作,其余并无区别。
开了头后,两人自然而然地谈起公事。顾明恪见李朝歌在看博州的地理志,问:“你在担心琅琊王叛乱的事?”
“说不上担心。”李朝歌将地图合上,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就是忧愁后面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顾明恪没有多言,他拂起袖子,给自己和李朝歌各倒了一杯茶,说:“该发生的事情,忧愁也没用。根源不在于叛乱,而在于上心,没有这次,总会有下一次。”
李朝歌闷闷点头,这一
世的轨迹已经和前世重回了,但至少很多事情变得不同。李朝歌提前两年回到东都,提早在洛阳种植势力,镇妖司也早早成立,至今已枝繁叶茂,根基稳固。因为李朝歌的原因,女皇登基时间提前,二王叛乱也比前世早了四个月。
但总体方向并没有改变,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大动荡、大清洗还是会来临。前世李朝歌为了求女皇给她和裴纪安赐婚,暗暗替女皇做了些不干净的事情。然而这个泥潭一旦进入就再也无法抽身,女皇的要求越来越过分,李朝歌为了裴纪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她自己都没站稳,就帮女皇清查,或者说炮制谋反案,可想而知得罪了许多世家大族。这一世她没有为了裴纪安失智,也没有沾染暗杀这些脏活,只要她程序正当,立身磊落,没有人能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情,她也不会落入前世那副万劫不复的境地。
顾明恪见李朝歌还在想,他将茶水放到李朝歌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安心吧。”
他声线清冷,压低后低沉温柔,有一股难言的性感。李朝歌注意力全在他的声音上,倒没有注意到他按了自己的手。李朝歌心想,幸好她这辈子早早来了洛阳,在李泽还在世的时候就把人抢过来了,要不然,她非得比前世更疯。
李朝歌咳了一声,压住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直起身,掩饰般地啜了口茶,说:“我知道。”
前世她孤身一人,尚且从惊涛骇浪中全身而退,今生身边还有顾明恪陪伴,不会更差了。
叛兵果然是群乌合之众,琅琊王李冲根本不知道如何打仗,也没有任何行政经验,他这样天真莽撞的愣头青造反,可想而知一捅一个窟窿。李冲招募了五千士兵,雄心壮志地带着这五千人直取洛阳。他想的很好,先出击武水,然后渡河占领济州,之后和霍王、韩王回合,围攻东都。
然而李冲仅在第一步就倒下了。他攻打武水时,被一个县令拦截。李冲带着被冲得七零八落的部队去围城,他想要效仿赤壁之战,利用风向火攻,结果烧起火后风向变了,烟火全吹向李冲自己的军队。李冲的部队无法前进,士气一落千丈,这时候城门上有人喊“琅琊王和朝廷作战,乃是造反,跟随琅琊王之人当诛全族”,士兵被吓得不轻,纷纷趁乱跑了。
李冲制止无果,五千人大军很快就只剩几十人,还全是王府带出来的家奴侍从。李冲首战搞了个灰头土脸,他也没心思打仗了,灰溜溜跑回封地博州。
博州官吏见王爷气势汹汹造反,灰头土脸回来,哪还敢开城门接纳他。博州士兵害怕女皇追责,混乱中,李冲被守城士兵杀了。
琅琊王李冲从起兵到身死,只有区区七天。
反周复唐的第一炮打哑了,更要命的是其他人不知道。越王李钰得知李冲起兵,于是同样在豫州起事,并举兵攻打上蔡。战时书信传递得慢,李钰并不知道,在他起兵时,李冲已经兵败身亡。
在李钰攻占上蔡后,博州传来李冲身死的消息。越王府众人顿时慌成一团,李钰打算向女皇自首以脱罪,谋臣在旁边不断鼓舞,李钰信心逐渐膨胀,雄心勃勃地和女皇派来的军队开战。
然后输了。
李钰心态立刻崩溃,他一想到武照就浑身发抖,他知道自己绝对讨不了好,与其落在女皇手上生不如死,不如自我了断,好歹死个痛快。李钰喝毒药自杀,越王府的女眷哭了一通,全部自缢。
这时候距李钰起事,不过二十天而已。
李冲、李钰起事全部失败,其余几个王爷本来就犹豫,听到这两人的消息后吓得战战兢兢,再不敢有起兵的念头。二王叛乱很快平息,这场反周复唐的政变连水花都没有打响,就被扑灭在萌芽状态。
战争是平息了,然而真正的风浪,才刚刚开始。
女皇得知有人要推翻她,重新立李怀为帝,气得破口大骂。李怀在深宫里和皇储妃抱头痛哭,相互道别。李怀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但是外面臣子轮番进谏,说琅琊王、越王造反是狼子野心,他们图谋不轨,就假造李怀的名义造反。李怀待在东都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做出任何授意举动,将造反的罪算在皇储身上,实在冤枉。
老臣说的声泪俱下,泪洒朝堂,后面干脆打起亲情牌。他们老泪纵横地说孝敬太子辞世,女皇唯有皇储这一个儿子,若是李怀死了,以后谁给女皇送终?
上了年纪的人对养老送终格外在意,女皇一听也是,李怀毕竟是她的亲儿子,若是杀了,等她过几年后悔,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女皇最终忍下盛怒,严厉处决了琅琊王、越王属众及余党,杀戮近千人,但止步于这两人,并没有往外发散。
朝臣和李家诸王很是松了口气。先前李元嘉那波人张罗起事,有人响应,也有部分王爷、公主不屑一顾。他们并没有掺和叛乱,但同为亲族,他们也没有去举报,就当自己不知道。
现在这样处理算是最好的结果了,然而李家诸王满意,其他人却未必。
其中跳得最高的尤属武元孝和武元庆,他们巴不得女皇把李怀杀了,这样皇位就会传给他们兄弟。女皇高高举起却轻轻放下,武家众人都颇为不满。
武元庆正琢磨着怎么劝女皇呢,这时候内宫传来消息,说重明鸟丢了。
伺候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丢的,他们像往常一样给重明鸟喂食,第二天一早太监去换水,意外发现鸟笼空了。鸟笼的锁被打开,周围并无破坏痕迹,本该在笼子里睡觉的重明鸟却不见了,唯余几片羽毛。
太监吓了一跳,慌忙去周围找,一群太监宫女找了一上午也没有结果,眼看瞒不住了,太监才心惊胆战地告诉魏王。
武元庆听到后,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找回重明鸟,而是大喜此乃天赐良机。他正愁没有由头呢,赶巧上天就送来一个。武元庆立刻跑到女皇跟前,半真半假地哭道:“姑母,灵鸟丢了。重明鸟乃是圣人之兆,舜王转世,它之前在您身边待了那么久都没有离开,可见重明鸟真心认可姑母是明君。但是今天它却不见了,一定是有人心怀不轨,暗暗偷走了重明鸟,要不然,它一只鸟雀,怎么开得了樊笼和锁链呢?”
女皇本来没将重明鸟放在心上,那只鸟长相极类鸡,再加上前段时间涌现出来的祥瑞,女皇基本心里有数。这多半是武元庆为了讨她喜欢,找了只体型大的家鸡,把羽毛染色后冒充重明鸟送给她的。女皇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只吉祥物养着。但如今重明鸟丢了,却让女皇一下子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