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
良久,崔岷开口。
他背着手,长衫在风中晃荡,抬起眼皮睇一眼陆曈。
“我再问你一次,戚公子所患何疾?”
陆曈一时缄默,脸色渐渐难看。
他便展展袖,“其一,你所言春试药方,乃对疯癫妄言之症,去心窍恶血、褪风痫痰迷。”
“而戚公子所患疾病,乃因火场烟熏,留下胸痹不寐之症。气虚血瘀,我为他施诊,也多用疏肝解郁、益气升阳之药材,与你说的癫症痫病并无半分关系。”
陆曈:“你……”
“其二,医官院中医官不可随意调看御药院中发用药单,你身为医官,却私自查看,已违背院中条令,理应受责。”
陆曈:“且不提下官有无违背规矩,药单与药方重合,院使应当如何解释?”
崔岷从容道:“白及、胡麻、淡竹沥、黄柏、柏实、血竭……都是常用药材,药单上尚有其他药草,陆医官只单将这几样提出来,未免有失偏颇。”
“何况,”他话锋一转,“当日我只问陆医官春试药方,因药方有所差损,也为陆医官行诊时贸然写下新方,行医制药理应谨慎,是为医官院着想。至于陆医官所言药方……当日我并未听过。”
陆曈目光一寒。
周围的医官们看向她目光霎时不同。
陆曈与崔岷间言谈药方之时,并无他人在场。然而一个是医官院中高风承世、医术博达的院使,一个是年轻冲动、连太医局都没进过独自学医的新进医官,众人总是更偏向前者一些。
曹槐面露不屑,骤然开口:“陆医官真是想出头想疯了,仅凭随意猜想就妄图污蔑院使。也不瞧瞧院使是谁,院使当年能写出《崔氏药理》,医道见识远在你之上。”
“你口口声声说窃取,也过于自负了!”
一个平人医女,写出几味方子便以为自己医术天下第一,说些捕风捉影之事。是想往上爬想疯了,拿张莫名其妙的药单就能说人窃方,殊不知天下间方子本就都是由些常用药材组成,只要上头所有,岂不是皆可为方?
简直荒谬。
陆曈站在院中,眸中怒火冲天,独自被指责,显出几分平日没有的狼狈来。
曹槐趁势开口:“院使,陆医官先私自翻看御药院药单,其罪第一,后对您污蔑中伤,此为其二。此等失德之人,怎能留在医官院败坏名声?还望院使按令严惩,以儆效尤——”
林丹青:“不可!院使,陆医官也是一时心急。”她拉了一把陆曈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快认错。”
陆曈冷着脸不肯开口。
崔岷居高临下看着面前人,女子站在刺眼日头下,大热的天无树遮挡,脸色微微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晒的,只望着他的目光如有刻骨仇恨,攥着药单的指节发白。
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挺直近来因忙碌微躬的腰板,不疾不徐地开口。
“同事之人,不可不审查也。曹医官说的对,陆医官未经求证一味误解我事小,将来若以此为凭,医官院风气必大乱也。”
“所谓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我虽看重陆医官医道天赋,却也不能一味纵容。规矩既设,理应遵循。”
“来人,”他淡道,“减去陆医官奉旨名册,即日起,陆医官暂停职三月,三月后,再做裁夺。”
林丹青一惊:“院使慎重!”
曹槐却陡的大喜:“院使英明!我等可不想与这样急功近利的小人为伍!”
医官们悄声议论,唯有陆曈执拗地盯着他,日头下如一尊笔直塑像,僵硬不肯低头。
“陆医官,可有异议?”崔岷淡然望着她。
暂停职三月,却没说三月后可回到医官院,或去或留,只在崔岷一念之间而已。
陆曈定定看了他半晌,片刻后,缓缓低下头颅,声音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