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一心倒贴的外甥(2 / 2)

长安好 非10 7272 字 6个月前

这顾家二郎每每出现,便一脸不知死活的痴样,总想凑到她家大人跟前来,实在是生了一张十分欠揍的面孔。

顾二郎退远了些,转身之际,小声嘟囔一句:“好凶的脾气,真是白瞎了一张异域美人儿的脸……”

祭台边,除了负责维护秩序的护卫之外,同时肃立着百余名渔民。

很快,有鼓点声响起,祭海大典正式开始。

由渔姑们缝绣而成的祈福旗帜在日光下迎风招展,鼓点声阵阵,似震得海面之上都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按照流程,需先向天问卦,卜测凶吉。

此次大典负责问卦的人是无绝,他昨夜便曾观过星象,今日又测了海上风向,心中早有判断,但在得出大吉卦象时,依旧露出莫大喜色。

【得吉卦,面露喜色,以报之】——乃是他拿到的流程册子里,必须遵守的一环来着。

身穿道袍的无绝,向祭台周围的渔民百姓示出吉卦,又与常岁宁满脸喜色地禀道:“大人,此乃大吉之兆!今岁开海,必然是个太平丰年!”

看着为遵守流程,脸都要笑烂了的无绝,常岁宁遂也加入他,露出粲然笑意。

闻听此卦,渔民间欢呼声汹涌不绝。

常岁宁立于祭台上方,面向前方海面,执礼拜下:“茫茫黄水,长存万年。天赐之恩,日月可鉴。”

四下的渔民也纷纷跟随,向着大海的方向,行跪拜大礼,姿态神情无不虔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们大多世代以捕渔为生,对他们而言,这片大海的存在就是天赐之恩。祭海大典的意义,既是为了祈求丰收平安,也是表达对大海的敬畏和感激。

围在后面的百姓们,也被那些渔民们身上的庄严虔诚之气感染,一时都寂静下来,未有出声喧闹冒犯。

常岁宁双手执起装满了黄酒的海碗,向海面方向敬拜三次,每拜一次,边缓声道——

“一敬护海神明,愿海不扬波,浪平风静。”

“二敬天地日月,愿祈得丰年,人海共荣。”

“三敬海上先魂,愿佑我同族,去归平安。”

三次拜毕,常岁宁改为一手持碗,一手执袖,缓缓将浓烈的酒水洒倒在祭台之上。

祭台下,不远处,跟着敬拜的王岳看着自家大人的身影,感受着四下虔诚而蓬勃的民气,无端又有些眼眶湿润,直起身时,不禁抬袖按了按眼角。

一旁的骆观临见得王岳的动作,此次却未有笑话王岳感性。

他知道王岳的触动由何而来,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的触动。

骆观临很少会离开刺史府出来走动,更是第一次参与到如此隆重热闹的场合当中。

听与看,总归是不同的。此刻他置身在这祭海大典中,所亲身感受到的民气,是在那一封封哪怕缜密细致的公文中也无法被具象传达的。

民气昭苏,共同期盼着太平丰年。

除此外,骆观临亦能清晰地察觉到这昭苏蓬勃的民气中,所包含着的不止是对丰年的渴望——

骆观临微抬首,仰望着祭台上方的人影。

阳光刺目,一面面祭海旗在苍穹下迎着海风招展,便在那道身影上投下了跳动着的光影。

光影明暗斑驳,模糊了她的形容,海风拂乱她的衣袍,只依旧可见身影挺拔如青竹。

她站在那里,代百姓祭海,一举一动间,可见对天地之虔诚,待生民之怜悯。

她立于这浩大天地间,面对茫茫汪洋,竟也全然未给人微渺之感,周身神形气态浑然天成,虽无形,却不可摧折——

骆观临看在眼中,竟觉窥见了几分……难言的气态。

此一瞬,他几乎万分断定,她“撒谎”了。

她说,她愿扶持李姓……

可是此时所见,却给他一种无比清晰之感——她绝无可能屈居于任何人之下。

骆观临眼神几变,缓缓收拢着袖中手指,却又离奇地意识到,自己竟生不出丝毫被“哄骗”的愤怒之感。

大约是他此时也想象不出……究竟何人才能让她甘心居于其下。

祭台之上,她在代民敬拜神明,而在江都百姓眼中,她又何尝不是值得敬拜的神明?

这便是骆观临察觉到的另一重民气。

民气是不会撒谎的,骆观临置身其中,心神被一阵阵冲击着。

鼓点声逐渐欢快,有赤膊的渔民跳起了祭海舞,四下气氛高涨。

今日前来观看祭海大典的不止有寻常百姓,也有以蒋海为首的商贾,以及来自各处的文人,放眼望去,人山人海,众声鼎沸如雷。

有关重开市舶司的消息已有人听闻,今日常岁宁之所以设下如此隆重的祭海仪式,一是为了鼓舞民心,二来便是为了宣告她重开市舶司的决心,再有便是为了造就盛况。

盛况二字,本身就有着诸多意义和作用。

宣扬盛况,少不了文人手中的笔。

前来“站台”的郑潮将此景象尽收眼底,诗兴大发,遂作诗赞颂。

郑潮负手吟诵,由王岳之子王翼在旁代笔书下,至于为何不自己亲自写,自是因为由口念出,更显豪迈,二来……他的手腕真的很痛。

因有郑潮起头造势,诸多文人雅士俱也纷纷跟从,一时间吟诗作对声此起彼伏,绚烂词藻随海风飞舞。

王岳不甘落于人后,也叫人寻来了纸笔。

王岳将纸就近铺在面前的一架鼓面上,然而措辞之际,犹豫不决之症却是大犯,兀自思忖斟酌间,只见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望山,借笔一用。”

王岳刚抬头,手中羊毫已被夺去。

骆观临微弯身,执笔书写,笔迹清绝,落笔如瘦梅之姿,却是力透纸背。

王岳愕然,将头伸过去,定睛细看,低声诵念其上新诗,面色逐渐惊艳。

须知自好友成了“钱先生”以来,便再未作过诗了。

果然还是那个以诗词檄文名动天下的骆观临啊。

如此好诗,必会传遍四方。

看着这篇诗文,王岳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据为己有的冲动……

但他到底没有开口“借用”,一则这想法实在太过厚颜无耻,有失文人风骨,二来,好友已经落笔署名——其上所署,乃【钱甚】二字。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