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宁向一侧伸出手去,郝浣立时递上弓箭。
少女在马上侧转过上半身,眯起一只眼睛,搭箭,拉弓。
“——咻!”
利箭穿过空气中飞舞飘荡着的雪屑,刺入马上之人的后背。
“扑通!”
洪郴猛地往前趴去,几乎是一头倒摔下了马。
这个变故让他身侧左右心腹也急忙勒马,马匹狂躁间,唐醒等人急追而上。
常岁宁已再次搭箭,身形却微微转了转,箭头瞄向了山下的那座密林。
常岁宁未至时,康八郎的部下,将他从禁军手中救了下来。
他在这支叛军中,虽远远比不上洪郴的威望,但他也携带了几名自己的近随。
此刻,他便在两名近随的相护之下,欲逃进一旁的山林中。
他们很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只要能进入这片林中,他们便可以借着林中地势藏身!
然而,当康八郎刚要迈进林中之时,他左侧的近随却忽然倒了下去。
他转头看去,只见那近随背后赫然中了一箭。
就在这瞬间,他右侧的近随也扑倒在了雪中!
康八郎不敢有片刻停留,更不敢回望,拔腿便往林中跑去。
但箭比人快,一支利箭几乎穿透了他的左臂。
他闷哼一声,扶住树干,勉强支撑身形,再要往林中走去时,却听得马蹄声迅速靠近,同时有一道微微扬高的声音,提醒他:“再敢乱动的话,下一箭,我怕会不小心射偏。”
康八郎脚下猛地一顿,惊惶地转回头去。
常岁宁带着数十名部下已经逼近山林前。
康八郎脸色煞白,摸出身上的短刀,横在身前,做出戒备姿态。
常岁宁跃下马背,将手中长弓丢给部下,朝他走来。
“你……你休要过来!”康八郎面容凶狠,却不受控制地想要后退。
“你这人怎这般费嘴!说了不让你乱动!”
荠菜嫌弃地上前,以狂风骤雨之势挥刀,两下便将康八郎手中短刀扫落离手。
同时,她身侧的两名娘子军飞快上前,将手臂中箭的康八郎按跪在了雪中。
常岁宁在他面前,屈一膝蹲身下来,随手拔出旁侧一名康家近随后背中着的箭。
那名近随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常岁宁左手搭在右膝上,右手持箭羽,拿滴着血的锋利箭头,抵在康八郎的下颌处,迫使他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棱角过于分明,眼窝深邃,很有几分异域气息的年轻脸庞。
此刻这张脸上写满了压抑着的愤怒与不甘,以及不易被察觉的恐惧。
箭头冰凉锋利,似乎下一刻便能送入他的喉结中,贯穿他的脖颈,夺走他的性命。
而那手执箭羽的少女,在认真打量了他片刻之后,却是问:“你是康定山第八子,康丛?”
康八郎眼神微变,有一丝惊惑之色溢出:“你认得我?”
是,她固然可以从那些人口中,知晓他康家八郎的身份,但她除此外,眼中有印证之色,且还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他分明……在父亲的九个儿子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那少女未答他的话,只视线下移,道:“方才远远看你这件狐裘便很不一般,还好这一箭不曾射偏。”
康丛忽一皱眉——“不曾射偏”?
换而言之,她是故意错开了要害处,不欲伤他性命?
“跟我做个交易如何?”常岁宁拿很随意的语气问道。
被利箭抵着下颌的康丛一动也不敢动,但他听到这“交易”二字,便不禁咬牙——那该死的魏叔易,便说要与他做交易!
但眼前之人,显然比魏叔易可怕得多,他只能被迫接话:“常刺史想同在下做什么交易?”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若肯答应,我便放你离开。”
康丛眼神顿变,将信将疑地问:“常刺史想让我答应何事?”
见他配合,常岁宁随手丢开了那支利箭:“很简单——”
康丛心中戒备,通常以这三字作为开头的条件,往往一点都不“简单”!
“之后,你若想求一线生机或是更好的出路,记得让人传信与我,或是玄策军上将军崔璟。”
“……?”康丛听得几乎糊涂了。
她在说些什么?
她是朝廷命官武将,崔璟是他们康家眼前的死敌,他为何要向这二人求助?
且这叫什么条件?放他离开,并告诉他,日后记得向她求助?!
总不能,她也想倒戈他们康家吧?
可若是如此,她大可以明言,而不是说这些不清不楚的话。
若非眼前情形所迫,他只怕会忍不住放声嘲笑她言辞疯癫。
但他不能笑,非但不能笑,还不能流露出疑惑之色,对方言语虽癫,却半点惹不得。
康丛甚至努力露出理解的神情,他点头,应下此事。
常岁宁目露满意之色,示意部下放人。
并道:“给他一匹马。”
立即有一名娘子军牵了一匹马上前。
从地上起身时,康丛仍有不切实际之感——当真就这样放他离开?
但他不敢迟疑,顾不上手臂疼痛,很快爬上马背。
这个过程,他几乎不敢喘气,也不敢与常岁宁等人对视,唯恐她改变主意。
直到他策马奔向山林,越来越远,在他的闯入之下,两侧树枝上的积雪不停地砸在他的头上身上,砸得他浑身冰冷,视线模糊,心底仍觉不可置信——对方竟然真的放他离开了!
他终于敢大口呼吸,并回头看上一眼,却见身后早已看不到那些人的踪迹。
“今日此处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常岁宁转身间,交待了一句。
“是!”荠菜等人齐齐应下。
常岁宁牵着马,自山林折返而出之际,情形已大致得到控制,一群人朝她围了上来。
“常刺史!”
谭离快步走在最前头,然后是宋显等官员。
他们先后向常岁宁行礼,有形容狼狈的官员感激涕零地施礼:“多谢常刺史今日相救之恩!”
常岁宁很友善地朝他们一笑:“诸位大人不必言谢,举手之劳而已。”
她说着,视线越过众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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