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敬这才接过汤饼,囫囵吃了一口说,“将军,我今年五岁了。”
王道容微微一怔,脸上似有动容。
另一边的黄歆瞧着这一幕,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咱们六郎待人接物如春风化雨般和蔼可亲,果然与那些眼高于顶的贵人不一样。
要说王道容的发家也颇为传奇。
据说王仲第一次作乱时,他随同族叔奉旨谕止,这本是个九死一生的危险活计,后二人果被王仲扣留。
而王道容竟也安心留在了王仲帐下,因幼时情谊,很快便取信于王仲。
后王仲退回武昌,遥控朝政,王道容看出他骄纵跋扈,朝令夕改,意图篡逆,非人主之象。
王仲第一次举兵图逆,是经过了世家大族的默许,但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并妄图废掉太子,谋朝篡位的野心已经触动了士族们的利益,必不能为众人所容。
王氏虽为天下第一豪门,却并没有能够取而代之夏氏王朝的实力,王宏看得出来,王仲若再往下一步,势必会将琅琊王氏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王道容自然也看得出来。
王仲的第一次叛乱令皇帝忧愤而死。
在王仲帐下的那段时日,他按兵不动取信王仲,暗地里联络皇太子。
他与皇太子幼时本就有总角之谊,若非先帝为了削弱琅琊王氏的势力,将王宏剔出了东宫宰辅群,王道容必定以太子舍人的身份起家,而非辗转于司灵监正与散骑给事中。
摸清楚了王仲帐下军情信息,军事部署后,王道容在王仲第二次叛逆前夕,想方设法逃回了建康,为平王仲之乱作出了不小的贡献。
随后王仲兵马陈兵于建康,王道容随太子亲率兵马击溃王仲军于南郊一带。
也正是在这场战役中,他所统领之阴兵首次崭露头角,敌军惊惧之下,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在那之后,何展祸起,彼时已登基为帝的太子诏命王道容为东阳太守,助三吴义军抵御当地何展乱军。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从族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到如今接过了琅琊王氏代代相传吕虔赠刀,一跃成为公认的下一代第一人,如今的王道容可谓前途无量。
但如今这最矜贵无双的王氏公子,却正屈尊纡贵地对一个满身污泥的小姑娘温声细语,嘘寒问暖。
黄歆跟随王道容也有些时日了,知晓六郎喜欢跟孩子一起玩,总愿意耐着性子逗弄几句。
据说这是因为他昔日有个女儿早夭,这才留下了心结。
黄歆也不曾听闻王道容娶妻的消息,只当是他哪个爱妾生女早逝。
说来也怪,他如今为众世家公子之最,位高权重,在朝中风光无限,却一直不曾动过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念头。多少名士大臣想给他保媒拉纤,都被他婉言谢绝。
猎猎的火光中,王道容含笑着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阿敬也忍不住拍着手快活地笑起来。
他有雀盲,附近虽点了火把照明,但长时间待在昏暗的环境下也觉得眼球干涩,不太舒服。
王道容便解下身上雪白的狐裘,轻轻将阿敬裹住,柔声对她说:“我尚有军务在身,不能再陪你继续玩,你自己一个人可能归家?”
阿敬愣愣地眨眨眼,有些不舍眼前这个神仙将军,她期望神仙将军能再多陪她一会儿。
但那神仙将军,只瞬目望着她,点漆眼眸如水,嘴角噙着盈盈淡笑,不言不语,不为所动,那笑柔柔的,竟有几分漠然的残酷。
很快,便走过来两个便衣打扮的军士,不顾阿敬不舍将人带了下去。
黄歆忍不住感叹六郎深得小孩子的喜爱。
“那孩子看起来是舍不得郎君呢。”
王道容容色淡了下来,无不细致地轻轻拂落身上泥土,又掏出袖帕拭净了手指上的埃尘,“你我尚有军务在身,又怎可为一个孩子延误军机大事?”
黄歆忍不住问:“六郎既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养一个,还是自己的骨血,多好。”
王道容轻叹:“孩子本该是父母相爱而生,应父母期盼降世。若只因喜欢孩子便生儿育女,与山野间只为繁衍的野兽又有何不同。”
话到这里,王道容似有触动,闭唇不愿再多言。
朝游。小怪物。他又想起了他们母女。王道容心中轻叹。
小怪物那是他与朝游的第一个孩子。
朝游不要她,他将她埋入个能瞧得见青山流水的所在,又亲自在她坟前种了一棵松树。
六年时光飞逝,王道容一想到慕朝游与小怪物,想到那棵松树长得都有人高了,还是忍不住心碎。
他自小就不喜欢
孩子(),????Ⅺ????()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吵闹不休。
慕朝游对他的改变是至深的。
如今他瞧见别人家的灵秀可爱的孩子,总忍不住发怔,耐着性子与他们逗哄玩耍。
慕朝游出走的头两年,王道容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他们一家三口,也就只有逗弄逗弄别人家的孩子,才能寻求一些短暂的代替。
他喜欢孩子本是为缅怀她们母女,朝野中劳心劳力日久,反倒在与孩子相处时真感到些天真童稚的平宁愉快了。
不过到底不是他与慕朝游的骨血。他心中虽存淡淡喜爱,却始终不得当真。
失去小怪物的痛他尚能借他人孩子聊以□□。
慕朝游却是无可替代。
前几年,他俘虏了个王仲手底下的降将,那将领怕死,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慕朝游的存在,送他个容貌酷肖的女子讨他欢心。当即便被王道容沉了江。
至于那女子,她肖似的容貌令他感到东施效颦的不虞,本想杀了了事,但想到慕朝游该不悦的,便又作罢,吩咐人将人远远送走。
他因慕朝游而喜爱小怪物,又因小怪物对别人家小孩子多了几分喜欢。
小怪物若还活着,想来也如那女童这般年纪,若非她年岁与她相仿,令他想起夭折的女儿,他也不致如此耐心哄劝。
派两个护卫跟随,已是仁至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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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亲兵换作便衣跟得极紧。
也不知是保护,还是监视她勿要不慎漏泄了军机。
阿敬觉得不舒服,怕得慌,又不敢多说话,只得加快脚步,卯足了劲儿往家里冲。
刚走到一半,耳畔忽响起个熟悉的,清越柔和的嗓音,“阿敬?你在这里?”
这个声音!
听到这个嗓音,阿敬惊喜地睁大了眼,语气里不自觉便多了几分亲昵与委屈,“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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