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一路追寻,终于找到阿敬下落,却不意在她身后瞧见两个身形高大的健仆。她不由惊讶。
又瞧见阿敬身上裹着件雪白柔软的狐裘,心中更添几分疑虑。
慕朝游不动声色接过冲入她怀中的小姑娘,轻拍她脊背安抚说:“阿敬,你跑到哪里去了?两日未归,你阿翁急都要急死了。”
那两个扈从气质极为肃杀干练,乍一看倒像是大户人家养的私兵。
“我……”阿敬正要开口。
其中一个扈从却上前一步说:“娘子可是这位小娘子的母亲?”
慕朝游道:“我是她姑母,二位是?”
扈从说:“小娘子半夜替母寻药,误入我家主人车队,夜间山路难行,恐有行鬼乱兵作祟,特地嘱咐我二人送小娘子归家。”
慕朝游:“不知主人家名姓,也好登门道谢。”
扈从:“娘子言重了。我家主人姓沈,主人生性淡泊,不爱抛头露面,不过举手之劳,娘子勿要记挂在心。”
沈?沈氏的确是武康大姓,虽说当初站队站错了大将军近年来有衰弱得厉害,但若是沈氏子弟出逃避祸也并非全无可能。
慕朝游心里仍觉得蹊跷,但心知有些事不必探究得太清楚,因此只牵着阿敬,朝二人再三拜谢。
扈从见状又说:“夜路难走,就让我等送娘子归家罢。”
等慕朝游一行人带着阿敬回到吴家后,吴友田几乎快喜极而泣了!
阿敬:“阿翁!!”
吴友田:“你这孩子!都去了哪里?!可曾受伤——”
一大家子一齐凑上来,好一番殷殷问候过后,吴友田老泪纵横地牵着阿敬来跟慕朝游等人道谢。
他已从阿敬口中得知事情来龙去脉,拜谢慕朝游之余,仍不忘对那个神秘的沈氏主人千恩万谢。
那两个扈从正要开口,不远处的武康县城忽然锣鼓大作,喊声震天!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杀伐之声。
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争相登高远望,只见城中火光冲天,将半边幽蓝的夜空映染得通红如血。
“这——”吴友田先惊后喜,“难道是义军打回来了?义军来救我们了!!”
夜间突袭本就讲究个出其不意,速战速决。这一场战斗持续时间极短,天将明未明之际,便已分出了胜负。
城内乱军不抵义军浩荡声势,被打出城外十余里,一路丢盔弃甲,仓惶北逃。
义军乘胜追击,在河上成功阻击了北逃乱军,斩断了浮桥,又逼得乱军慌不择路,弃舟跳水,直杀得河面染红,浮尸壅塞了河道。
那两个扈从见战况一起,便主动请辞要回到主人身边护卫。
吴友田也不好再拦,只得依依送别了这两人。
余下的人,连同慕朝游在内,登高观战,几乎一夜未眠。
天际泛出鱼肚白,几点星子闪烁着幽微白光,红日渐渐挣出了地平线。
天
亮了。
藏在四野各处的流民、难民,也都惊魂未定地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结束了?”
“义军打赢了?”
阿敬也忍不住仰着脸问吴友田,“阿翁,咱们是不是能回家了?”
吴友田:“这……再等等吧,再等两天,等城里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阿敬:“可是我答应了药房的老翁要把采来的草药都送给他的。阿母病重,他没收我诊金,城里头那么乱,他还留在那里治病救人。我答应他,要把余下的草药都送给他。”
吴友田:“唉,你当他真想你一个孩子冒这么大危险给他送药?”
纵使归心似箭,但刚打完的仗,城里情况未明,吴友田说什么都不肯再放阿敬涉险。
众人又耐心地观望了一日。
翌日,阿敬又说起要进城。她阿母的病情也要去药堂找医师看看也放心。
两相争执不下,慕朝游道:“给我吧。”
这个时候的确需要有个人去探探路,摸摸底。
对上吴友田众人惊讶的视线。
慕朝游正在擦剑,擦干净了,往袖中一藏,又往靴子里贴放了一把,这才开口解释说:“城内情况未明,吴老翁你们都不懂武,就让我先进城一探究竟。”
吴友田不赞同:“这,怎么好意思又让仙姑涉险?!”
但慕朝游心意已决,吴友田劝不住她只得作罢,一行人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城门附近。
城门前已经有兵士在检验身份,维持秩序。
慕朝游跟随着人流踏入城中,眼前的所见所闻,令她忍不住惊讶这支军队的治军严明。
城中义军非但没趁机行烧伤抢掠之事,竟还忙着跟百姓一道收拾着满地碎砖乱瓦。
“六郎来了!”远处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嗓子,在场军民俱都一震,旋即一喜,争相恐后地丢了手中活计,朝着声音的方向涌去。
惊喜的众人并未留意到一个身影,僵立在人流中,面色因为这一句呼喊,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下来。
哪怕是在武康,当地百姓或多或少也都听闻过琅琊王六的美名,听闻是由王六带领义军赶跑了乱军,大批的百姓都争相跑动起来,想要瞻仰传说中的玉人风姿。
慕朝游僵硬不动,与人群背道而驰,宛如逆行在人流之中。
她呼吸都好似结了冰。
在此之前,她也隐隐猜测过这支军队会不会是王道容带领,但这不过是她胡乱推测的,没当得过真。
慕朝游强令自己镇定下来,低着头混迹在人流之中。
享誉天下的少年将军,出生高贵又生得貌美,武康县人民的热情几乎快要将道边的房屋动冲塌。
欢呼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在众人簇拥之下,有两骑打马而来,为首的那一人正是那位传奇的琅琊王六。
他领着一队轻骑,骑一匹高头大马,武康县令于芝则乘另一匹枣红马随行在侧。
见到王道容的第一眼,众人都忍不住沉醉于男子的温和俊美。
他乌眉入鬓,鼻梁高挺,眼若春水,肤白如雪,濯濯如春柳玉树,皎皎如繁星丽天,皓月当空。
琅琊王六,果真名不虚传。
而令众人愈发热情激昂的是。王道容的唇角总含着一缕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待人接物极为温和。
有个年纪小的孩子冒犯到他面前,险些冲撞了马匹,他也不生气,主动翻身下马搀扶他站起,又轻轻拍他身上灰尘,柔声问他:“可摔痛没有?”
有老人颤颤巍巍步出人群朝他行礼,王道容的态度也极为恭谦柔顺。
见过不少眼高于顶,鼻孔看人的世家子弟,一时间,武康县百姓人人都要为他清疏雅致的风姿倾倒了。
慕朝游站在人群中,怔了一怔:王道容他——变化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