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永远发疯。”闻人听雪说道。
她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粉丝的春烟纱薄被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白衣。
她的嘴唇有些微痛,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开,原来嘴唇被羽重雪的牙齿咬破了。
“人不可能永远发疯吗?”羽重雪苦笑了一声,“可是师姐,我已经发疯很久了。”
“从前我觉得我们之间来日方长,有许多话可以慢慢讲,有许多事也可以慢慢做,你说你此生不想嫁人,我想我也可以慢慢等,等到你想嫁人那一天。”
“可是我等啊等啊,等来了你的当胸一剑。”
“你抛弃了烟都,抛弃了师尊,也抛弃了我,我白天恨你,晚上一闭上眼,梦里却全是你。”
闻人听雪抓紧了手中的被子,被子外面罩着的一层春烟纱被她抓破,嘴唇上的伤口再次溢出鲜血,满嘴甜腥的铁锈味。
羽重雪看着她,目光一遍一遍抚摸着她的眉眼轮廓,声音越发沙哑:“后来,你终于想嫁人了,可是你嫁的人却不是我,我想时间还长,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总有办法让你回心转意。”
“可是就在昨夜,我眼看着你即将死在我面前,而我对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他握住了闻人听雪的手腕,“所以师姐,我不想再等了,我要把我想对你说的话全部说出来,我喜欢师姐,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
像一汪泉水在心中荡漾开,涟漪扩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闻人听雪的神色带着一股悲伤,她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慢慢解开束发的发绳,长发散落下来,她将垂在背后的长发拨到胸前,随着手指轻轻梳理,藏在黑发下的白发也逐渐露了出来。
羽重雪呆呆地看着那些白发,“师姐才二十一岁.....”
闻人听雪缓缓说道:“是啊,我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有了许多白发,再过个一年半载,容颜就会衰败。”
“你刚才亲我,我没有严词拒绝,除了内力暴|动让我疲惫不堪之外,还因为你是个俊秀无双的美少年,人都是这样的视觉动物,内在与外在相辅相成,你今年才十八岁,人生还有很长,将来你登上帝位,天下绝色女子何其之多,还怕遇不到与你相守一生一世的人吗?”
羽重雪又握紧了她的手,“师姐,我们都会变老,只是你老的快一些。”
闻人听雪无奈一笑,“你现在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情动之际,什么山盟海誓都说得出来,我知道这一刻你也的确真心实意,可惜,我只怕注定要辜负你了。”
“师姐,你总让我这样患得患失。”羽重雪的声音越来越低,“是因为羽落清的事,让你对我心存芥蒂么,所以才这样拒绝我?”
闻人听雪微敛着双目,摇了摇头:“最开始有一点。”
羽重雪说道:“她欺瞒师尊,偷换解药加害于你,我与她的兄妹情分自然也该断了,我会让人将
她从碧海潮生捉回来,交给你与师尊处置。()”
想起羽流萤告诉过她,艳鬼要商枝抓羽落清回三危山,如果羽重雪的人插手,难免节外生枝,破坏了商枝的计划。
闻人听雪想了想,相比自己的仇恨,还是好友的性命更加重要,如果商枝能抓住羽落清交给艳鬼,说不定能从艳鬼那里求来尸毒的解药。
等商枝解了毒,再无性命之忧时,再算账也不迟。
闻人听雪摇了摇头,“你夹在中间也是两面为难,我的仇自己会报,你只要不阻拦,也不偏袒她,这对我来说就够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羽重雪说道:“我自然不会偏袒。”
两人又是沉默一阵,过了许久,羽重雪又开口说道:“师姐,你一直拿我当师弟看待,又对那卖豆腐的臭男人旧情难忘,让你接受我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是我太过心急,才对师姐多有唐突,还望师姐见谅。”
他要不说,闻人听雪都快把这事忘了。
他又提起,闻人听雪就难免想起刚才那个热烈疯狂的吻,她呼出一口热气,低下头把散落在肩头的长发重新扎好,除了略微的羞恼和尴尬,更有一种对未来的担忧与茫然。
“下次别这样唐突了。”闻人听雪说完,立刻跳下了马车。
她吹着外面的山风,尴尬至极地站在白马旁,就见金不换抱着双臂站在一棵树冠上,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
见闻人听雪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十分惊讶地看过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你与太子这么快就完事了?”
闻人听雪抬头看他,说道:“我与太子能有什么事?”
“你们刚才都亲一起了,我瞧太子那样子,还以为你们干柴烈火好事将成,特意躲得远远的,现在看来真是浪费了我一番苦心。”
金不换从树冠上跳下来,眨眼间就瞬移至闻人听雪面前。
“闻人姑娘,在烟都时你虽然也性情淡漠,可笑起来却也是开心的,如今你不管笑与不笑,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金不换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年纪轻轻,天赋又这样好,何必总这样苦大仇深,你和太子都是青春年华,该儿女情长的时候就要儿女情长,等年纪大了,就没了那样的激情。”
山间的风十分大,闻人听雪重伤未愈,感觉骨头缝里都漏着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说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你们太子才是青春正好,我已经老了。”
金不换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闻人听雪望向远方的木塔,“不知道师尊与那位九品天人在谈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出来。”
金不换朗声笑道:“他们一时半会可出不来,九品天人遇九品天人,能聊的事可太多了,光是修行的心得就能聊上许久,只怕天黑也出不来。”
“要这么久吗?”羽重雪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站在闻人听雪身边。
金不换瞅瞅他俩:“能晚上出来都算快的,兴头一上来,就算论上个七天七夜都有可能
() ,你们与其在这里干巴巴地等着,不如骑着马去周围转一圈,有什么心结都说开了。”()
羽重雪看向闻人听雪:“师姐,你要不要换身衣衫,我们出去转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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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听雪又望了望荒塔,还有些犹豫,金不换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人生苦短,莫要辜负这大好春光。”
今日的阳光也确实格外好,于是闻人听雪去马车里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新的衣裳,衣裳依旧是白色的,袖口有一圈花边,闻人听雪又在外面加了一件白色披风。
她换好衣服,和羽重雪骑着两匹白马,两人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索性任由白马慢悠悠地在山间小路上闲逛。
走着走着,白马走到一处田垄旁,这处草木丰美,两匹白马都停在这儿,不约而同地吃起了地上的青草。
两人索性下了马,站在田垄旁看着地里耕作的农民。
当年闻人听雪离开烟都下山历练,也是在这样的田垄间遇见了长着一双荔枝眼的团儿。
她与团儿因一碗水而结缘,随后农户夫妇被杀,团儿被星月神教的采药使掳走,她血战之后从丹丘谷带走团儿,在井边喂了团儿一捧水后,那小女孩就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
因一碗水而缘起,又以一捧水而缘尽。
这世间的造化,当真弄人。
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对农户夫妇正带着自家小孩从两人身前走过,妇人手里还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小土狗,一双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土黄色的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整只小狗崽看着暖呼呼毛茸茸的。
路过闻人听雪和羽重雪时,一家三口和那只小土狗都好奇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两匹白马专注地吃着地上青草,时不时喷个响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