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天幕,泠星高挂。
霍厌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要一阖上眼,就仿若身临其境,又回到在寒池湍流里,他抱着那女子贴身倚偎的喘息画面。
她身上很香,幽幽的木槿花味缭绕鼻息,直叫他回味到现在还觉难忘。
霍厌在心里惦想着,若明日她来,两人自当同住合衾,那帐中便不宜再这般暗沉昏板,陈设简单。
卧榻周围总该加层挡视屏障,或是添些温馨亮色。
又想,寒池附近开了不少鲜粉明橙的扶桑花,香味雅而淡,叫人采来置于室内,用作装点再合适不过。
想来,她也会喜欢。
渐渐入眠,霍厌心思发沉,罕见陷进幻梦当中。
他眼前迷离,所见处处虚幻,唯缭绕鼻尖的木槿花香愈发真切香萦,之后,他亦寻着花香身承陌生的喧腾。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舒快。
……
翌日清晨,军营仄陋一角的矮帐内。
施霓坐对铜镜,任由阿降为她挽髻拭妆,涂脂描黛,只是她眼神始终散散的,看得出来是没什么精神。
不怪她情绪低沉,实在是心头忧虑,又无处消解。
原本以为主帅进了军营,冯昭对她们的苛待会有所收敛,最起码不会再有明面上的缺衣短食。
可施霓却没想到,正因她突然声称染了急症,才叫冯昭心虚吓破了胆,故而先发制人,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
施霓听闻后倒不在意旁的,只是怕冯昭胡言乱语,恶意引导主帅将军对她们心生不满,徒生厌恼。
她很清楚,身为献降西凉女,被大梁武将不喜也是正常,可在这节骨眼上,若再有人无中生有,借题发挥,恐怕以后的日子当真会艰阻难过。
而且,进营的主帅将军她还未见过面,不知其人秉性如何。
眼下她只盼着,将军会是一公正讲理之人,不至于叫她们主仆无依,当真被欺负得无处明理。
“姑娘,我们暂且忍忍,听说大梁军队即日便要启程向上京进发,等我们进了都城,身临天子脚下,以姑娘的才貌殊容,何患寻不到权贵庇护,到时,她一小小尚衣女官还何足为惧?”
阿降本意是想宽解施霓,怕她心头委屈不平,又无人可诉,可怎奈这话说出来,竟是徒惹施霓一番悲然伤心。
“连在这军营之中,想求些许公平,都这般艰难,怎知进了上京城不会无依更甚,素来权利中心之处,才是真正的虎穴狼窝。”施霓微声叹气着说道。
其实,施霓心态一直都是乐观的,可难免也会有倍感泄气的时候。
尤其此刻,队伍即将东进,身负自择不了的夙命,一去便再回不了头。
阿降见她这般神思低落,心间也跟着不是滋味,于是在旁软言着劝说。
“姑娘不必这般丧气,从前在西凉王殿,都有三王子次次相护姑娘,以后进了大梁,姑娘又生得这般招人疼溺,再寻背靠定非难事。恐怕到时,他们大梁男儿争着抢着都要拜倒裙下,想当我们姑娘的护花使者呢。”
阿降这话显然只是随心一说,没思量措辞严谨,可若落入大梁人耳里,不知道又会招来怎样的不屑讥嘲。
不过好在,阿降也知些轻重,就算再口无遮拦,也只是私下里冲施霓小声言道几句,不会真的对外开口,招引祸端。
阿降年纪小,心思也简单,为了防患未然,施霓还是打算叮嘱一二,提醒她以后在私下也同样要注意小心。
可怎料她还未来得及启齿,身后那面简陋的帐门就被人忽的拉扯开,紧接脚步声跟着杂乱传来。
闻听动响,施霓心头不禁咯噔一下,抬眼望过去,就见冯昭带着一众手下,来势汹汹地闯进门来。
当即,施霓心下一瞬紧张,不知阿降方才那话,是否落入了旁人的耳。
施霓强行镇定地起身相迎,原本,冯昭是该向她行礼的,可她靠着自己是大梁人,在身份上有地利人和的优势,所以处处跋扈,不但不肯弯身见礼,反而还要施霓对她礼遇恭敬。
而这些,营中那些官将即便知晓,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他们是真的对她身为西凉人感到厌恶,还是顾及着冯昭背后,长公主的面子。
既然寄人篱下,施霓便不会以卵击石,何况这些虚礼她也并不在意。 于是她放低姿态,主动开口问道:“帐内简陋,不知冯大人屈尊来此,是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