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质看得有些愣神,直到她结束一套剑舞,轻喘着坐回榻上,笑着问如何时,才回过神来,忍着泛红的眼,点头道:“很好看,和从前一样好看。”
兰英生得高挑,与妹妹的妩媚艳丽不同,她从来昂首挺胸,眉宇间自有一种爽朗英气,当初在外教坊司时,她不爱跳那些柔软娇媚的舞蹈,却跟着伶人们学着舞刀弄枪。虽然比不上战场上的真刀实枪,可比起跳寻常的舞蹈,她舞剑时,才是真正喜爱而骄傲的。
只是,后来左腿断了后,她便再没跳过舞,更没舞过剑。她嘴上不说,丽质却知道她心中定是介怀的。
兰英摇头,因舞剑而微红的面上笑意更甚:“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断了一条腿,哪里还能像从前那样好看?”
丽质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她笑着制止:“别担心,我如今是真的不介意了。我愿意重新拿起剑来练,还多亏有你魏大哥在。是他听我说起在教坊司的事后,便为我寻了软剑来,每次回来,便带着我在院里练剑。”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腿,隔着衣裙伸手摸了摸,继续道:“刚开始,我舞剑时,连站也不大站得稳,有时负气,便想丢下不碰了,可他每回看见,都会毫不吝惜地夸赞我,还会教我些军中操练将士们的办法,让我能站立得更稳当些。若没有他,我不会如今日一般,真正释怀。”
“三娘,那时候,我本已对婚姻之事全然失去希望了,可没想到兜兜转转三年,他却还是出现了。我记得,你还劝过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到一起,定要珍惜,才不枉费这几年吃的苦。这话,也是我今日想对你说的。”她重新握住丽质的手,郑重道,“你心中若有顾虑,不妨去和裴将军一一说清楚,我想,他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定早知道你的想法了,你若不试一试,又怎知道他定做不到呢?三娘,裴将军这样好的郎君,你舍得将他拱手让出去吗?”
丽质听她这一番话,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说得对,我该与他一一说清楚。”
……
到夜里,裴济过来时,丽质已让人备好了饭等着。
近来他十日里有七八日都是与她一同用的晚膳,今日,她更是提早便让人去知会过了,说是有话要与他说。
进屋净过手和面后,裴济便坐到榻边,开门见山地问:“丽娘,你要说什么?”
丽质却没立刻回答,只亲手给他盛了碗热羹,道:“先吃吧,一会儿我再说。”
裴济见她这副模样,一下便猜她要说的,大概与他那日问的话有关,遂也不急着追问,依言举勺饮羹。
只是,心里到底开始紧张了,一顿饭也吃得一时快,一时慢,充满矛盾,既想快些知道她的回答,又生怕结果令自己失望,巴不得晚些来。
好容易熬过去,两人漱口净手,便如往常一样,踏着夜色在院里散步说话。
“三郎,那日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丽质深吸一口气,将被他握着的手轻轻抽出,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道,“下决心之前,我也有些话想与你说清楚——三郎,我的心眼很小,你若要娶我,你的身边除了我,就不能再有别人,哪怕你将来真的成了天子,我也不会让步。这样,你还要娶我吗?”
裴济肃着脸,漆黑的眼格外仔细地凝视着她,沉默许久,忽而笑了:“丽娘,你认识我的时日不短了,可曾见过我身边有婢女?”
丽质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不由细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不光是他从前在宫中时,没见过有宫人在他身边服侍过,如今到了他家的祖宅里,也没见他住的院里除了白日的洒扫外,有婢女进出。
裴济笑着摸摸她的鬓发,道:“我的身边,除了从前的乳母外,从小就没有婢女服侍,我不喜欢女人太过靠近,能近我身的女子,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
他说着,抱住她,凑近她耳边低语:“我父亲身边也没有婢女,除了杂役做的事,其余都是母亲在替他料理的。”
丽质挑眉,诧异地望着他,眼里有几分猜疑:“当真?既然如此,当初你第一回进我屋里,我怎未发现你不喜欢与女人靠近?”
他第一次进她的屋,便是在望仙观的那一回。
那一回,他情急之下主动带着她倒进床笫之间,何曾表露过半点不喜欢与女人太过靠近的意思?
提到旧事,裴济也不由为自己那时的唐突而有些脸红。
他抚着她的后背闷声道:“是啊,只有遇上你时,才有了例外。那时,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靠近你,便将别的都忘了……”
他要是能在每次面对她时,拿出平日一半的冷静与克制,后来也不至于陷入漫长的自悔与挣扎中。
只是,那样他就没机会带着她离开了。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