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丽质便照裴济说的,将夜里写好的只寥寥数语的信交给管事,令其送给张简。
其后的近一个月时间,一切如旧。
裴济仍是每日陪着大长公主在墓祠中,而一切公务,还是由张简等人代为处理。
而在这等待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河东附近的形势如他先前预料一般,又有了新变化。
他先前派往邺城剿灭安义康余部的那一支队伍已传来了捷报,虽还未大获全胜,将安义康擒住,可所到之处皆轻而易举地攻破,连稍顽强的抵抗都甚少遇到,可见安义康在当地半点不得民心。
与此同时,南方的几处州县也陆续有流言传来,有几位刺史、县令左右观望形势,摇摆不定,见蜀州的小朝廷已指望不上,似乎打算暗中联络如今还在地方任职的几位李姓宗王,欲与之结盟,维持南方的稳定。
而河东周边的地方势力,则越来越多地往太原奔走,希望能依附在裴济麾下以求安定。
眼看时机已逐渐成熟,裴济便让丽质将消息透露出去。
四月初,兰英照旧来到裴家祖宅,与丽质一同在院子里说话。
丽质没犹豫,直接便将话转告了兰英,末了,道:“请姊姊将话原样告诉魏大哥,他自会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
兰英虽也不大管军政之事,可到底也听魏彭说过不少,明白如今的情况,当下也不多问,只点头应下,便将话牢牢记在心里。
姊妹之间的这点肃然氛围不过维持片刻,一下便被她一声轻笑打破了。
她捏一把丽质粉嫩的面颊,促狭道:“你与裴将军,如今可越发亲密了,还未嫁给他呢,他倒是什么事都告诉你了。当初还在长安时,我便猜他待你是不同的,偏你说对他无意,如今,我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话!”
饶是丽质一向从容镇定,面对兰英这样的打趣,也不免有些脸红。想起那时的种种,她轻咬着下唇,低声道:“那时的确无意,可后来,他待我那么好,说不动心,那是自欺欺人。”
兰英见她的样子,心中一动,慢慢收起玩笑,坐正身子,问:“那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丽质诧异地抬头,不知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呀,那日张将军来时,我便觉你有心事,只是后来一时忘了,你也没提,我便没多问。今日既然提起来了,便多问你一句。”
兰英提起茶壶,挽着袖子斟了一杯清茶,递至丽质手边。
丽质举杯饮了一口,慢慢道:“那日,他问我愿不愿嫁给他,我有些犹豫,只说让我好好想一想,到如今,已一个月了,还未下定决心。”
她难得像个满腹心事的少女一般,侧着身靠在榻上的软枕边,低垂螓首,一下一下轻抚着罗裙上的褶皱。
“阿秭,我的心眼小得很,若真的嫁给他,绝容不下别人,而他——虽然一直待我极好,可谁能料到往后的事呢?尤其他还有志向,有抱负,将来身份更上一层楼时,又如何还能如我的愿?我才从那个笼子里出来,难道还要再去一回吗?即便是他,我也不敢确信自己愿意冒这个险……”
兰英认真地听着她的话,那双与她有些相像的眼里竟慢慢透出几分欣慰的笑意。
“三娘,你真的长大了,阿秭很高兴。”
她伸出手,越过隔在二人中间的桌案,轻轻握住妹妹的手。
“我记得,你小时候性子极软,总是逆来顺受,有时叔母责骂了你,你连哭也不敢哭,只会一个人在夜里偷偷掉眼泪。那时我便总担心,将来没我在身边,你一个人该怎么过下去?幸好,后来你进了宫中,便一点点变了。你比从前坚强,有主张,知道要对自己好,不因为别人施舍的一点点恩惠就轻易地感恩戴德,这些我看在眼里,都很高兴。三娘,你为自己考虑,爱护自己,从来都不是错的。”
“嗯。”丽质点头,闷声答应,望着兰英温柔的脸庞,心里忽然酸酸的。
兰英捏了捏她的手后松开,转身下榻,在院里看了一圈,最后折了一枝近两尺长的桃枝下来,朗声道:“三娘,我给你舞一段剑吧。”
说着,她走回到榻前的空地上,握着桃枝当长剑,一招一式地舞起来。
虽只是一截桃枝,她却舞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神采飞扬,就连原本有些跛的左腿,也丝毫未损她洒脱大方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