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表明心意(1 / 2)

祝隐洲没有动用洛阳的官兵,而是直接命太子亲兵去查抄了安家。

在有意宣扬下,安府尹被抓、安宅被查抄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洛阳城。安府尹多年来一直向富商们索贿及为了明哲保身多次渎职的事也随之公开。

民间一时议论纷纷。

无人能想到,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安府尹会在背地里借着官身向商人们索贿,而江家那桩骇人听闻的命案之所以拖了那么久都没有查清,也是因为安府尹不愿担责,有意等到长安派了其他人来查案。

很多人都认为,正是因为安府尹的耽误,江家被毒杀惨死的三十余人才会在夏季里曝尸那么久,一直得不到公道,以致于下葬时那些尸体都已经腐臭了。

据说太子来了长安后很快便查清了江家命案的内情,可案件的事实一直没有对外公开。

安府尹长期索贿和渎职一事已经激起了民众的愤怒,见江家命案从夏季拖到秋季都还不曾有个明确的结果,真凶仍在逍遥法外,江家那些死去的家仆们的亲眷接连三日都聚集在官府门前讨要说法。

江既白的父亲多年来资助了许多家境贫寒的书生,曾受过他恩惠的学子们也自发集中到了官府门前,想要为江家和江既白讨公道。

江既白考中状元入朝为官后为百姓们做了不少实事,由他提出并完善的多条利国利民的良策惠及了许多人,但他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孑然一身的下场,孤零零地住在一间简陋小院里为父母守孝。许多人看在眼里,也都心生不忍。

可是渐渐地,民众们讨伐的矛头逐渐开始隐隐指向后来接手调查命案一事的祝隐洲。

沈晗霜听闻已经开始有人转而聚集在祝隐洲暂住的客栈外,声讨他这个太子纵容杀人凶手时,她隐约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像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手,不仅在引导民众们重新格外关注起了江家这桩命案,还有要将事情闹得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偏偏祝隐洲一直不曾对外解释过什么,像是也在任由事态往越来越糟糕的地步发展。

这不像是祝隐洲的行事态度。

激愤的民情眼看要失控时,官府才终于对外公布了江家命案的调查结果。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毒杀了三十余人的真凶不仅并未逍遥法外,还同样死在了那个夜晚——

给江府所有人下毒的,是江家家主的妾室高氏。

高氏提前一月从邻城弄回了断肠草,那晚毒杀了江家上下三十余人后,她还用同样的毒自尽了,死状与其他人无异。

而让众人更加惊异的是,原来江既白并非是他父亲与正妻王氏的儿子,而是由妾室高氏所生。

高氏已死,无人知晓她为何会做出毒杀、自尽这样的事来,可很快便有传言称,当年江既白刚出生就被江家主母王氏抢了去。高氏自己只得了个王氏刚生下来就夭折的死婴,而江家所有人都帮着王氏抢走了她的孩子,还拦着高氏,不许她声张。

高氏的父母死得早,为人妾室又没有母家支持,她只能逆来顺受。但她一直怀恨在心,才会在多年后终于寻到机会毒杀所有人。

至于服毒自尽,则是她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难逃死罪,不愿牵连她的儿子江既白。

因为按律,若犯下十恶中的不道杀人罪,即“杀一家非死罪三人,支解人,造畜蛊毒、厌魅”[1],此人会被判处斩刑。

虽然严厉的连坐制度在三朝之前就已经被废除,可若犯下不道杀人罪之人是官员的父母、子女,则会多一条亲者连坐的刑罚,该官员会被撤官职,囚十年。

如今犯下毒杀重罪的人是江既白的生母,江既白不仅再做不了官,还会受牢狱之灾。

而得知其实是江既白的生母亲手断送了三十几条人命后,民间议论的风向便彻底变了。

那些惨死的家仆们的亲眷把已经空无一人的江宅里里外外砸了个遍,也毁了江既白如今独自居住的小院。

原本同情江既白的人也开始喊着让江既白替母赎罪,还有不少人都觉得他该为惨死的三十余人偿命。

因为江既白从妾室所出的庶子变成了嫡子,受江父与王氏精心栽培才有了出人头地的这一天,他的生母却残忍地杀害了江家所有人。

众怒难平。

半日之内事情剧变,作为旁观者的沈晗霜却莫名觉得,事实应不只是现在能看到的这些。

既然是祝隐洲查的案,按他的性子,不会只查到凶手是谁便停下。

可如今官府对外公布案情时偏偏只提了凶手的身份和江既白与凶手之间的母子关系。

关于高氏为何会下毒,仍没有明确的定论,只有那些明显是经有心人刻意散布与引导的传言。

凶手已经死了,但有人想把江家这桩命案的责任全都归咎到江既白身上,希望他也去死。

沈晗霜已经收到了爷爷的回信,知道他会在必要时拉江既白一把。爷爷还在信上叮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先静观其变。

但听春叶说起有人去砸了江既白的家后,沈晗霜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赶去了他暂住的小院。

沈晗霜刚下马车,就看见江既白正被一队人带走,而领头的人是断云。

她快步上前,先看了江既白一眼,确认他并未受伤后才同一旁的断云道:“我能和江首辅说几句话吗?”

断云立时拱手答道:“回太子妃,此事殿下已经提前吩咐过。若您想见江首辅,卑职不会拦。但无论如何,今日卑职一定要将他带走。”

“好。”沈晗霜应下。

断云带着人走远了些,一片狼藉的院子外只剩下江既白和沈晗霜两人。

沈晗霜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早知道是你的生母杀了他们?”

所以江既白之前才会说自己无法置身事外,林远晖也说他并非单纯的苦主。

此事已不再是秘密,江既白只微微颔了颔首。

他将沈晗霜眼底的关切与担忧看得

很清楚,也记得很清楚。

沈晗霜追问道:“那高伯母为何会毒杀他们?你知道吗?”

她实在猜不出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那个温柔坚韧的女子对江家所有人下毒,自己也不想活过那一夜。

江既白没有多说,只道:“陈年往事罢了。”

见他不愿提及,沈晗霜只得说起另外一件事:“我爷爷说此案在朝中深受重视,最终的处置结果并非一朝一夕便能下来的,但他不会袖手旁观。”

江既白温声道:“劳烦沈相了,也多谢你替我联系沈相。”

“但愿能帮上忙才好。”沈晗霜担忧道。

若是江既白无法摆脱十年的牢狱生活……

沈晗霜不敢想。

见她眉间紧蹙,江既白沉默了须臾,还是温声同她说道:“不用担心,此事发展成如今的模样,我早有准备。”

更多的事情他还不能同沈晗霜说,但江既白不愿见她的眉眼间全是忧虑。

她笑起来更好看些。

沈晗霜隐约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才勉强放心了些。

或许江既白和爷爷一样,都打算趁着江家的这桩案子做些什么。

只是不知,在背后有意将舆论引导成如今这副模样的,是恨不能彻底让江既白再无翻身机会的人,还是想助江既白的人。

断云再走近后,沈晗霜看着江既白被人带走。

“他会被带去何处?官府的监牢吗?”沈晗霜问道。

断云:“回太子妃,卑职不能多言。若您想知道,可以去城东客栈见太子殿下。殿下会与您说的。”

“好,我明白了。”

沈晗霜顿了顿,纠正道:“我不是太子妃,你不该如此称呼我。”

方才急着有话要问江既白,沈晗霜听见断云叫自己“太子妃”时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但她与祝隐洲早已和离,断云这一声“太子妃”并不该有。

断云没有应下太子妃这话,只躬身退下了。

沈晗霜犹豫了片刻,还是动身去了城东。

明府的马车再停下时,沈晗霜看见祝隐洲正长身玉立于长街边。

像是在等什么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祝隐洲抬步朝明家的马车这边走来。

沈晗霜提裙走下马车,祝隐洲也在她身前不远处停下。

沈晗霜先朝祝隐洲福了一礼。

祝隐洲轻压了压眉梢:“你不必向我行礼。”

听出祝隐洲的声音放得有些轻,不同于他平日里的冷淡,但沈晗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还是全了礼数。

祝隐洲垂眸凝视着她,沈晗霜也安静回望,一时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今日会来见自己。

为了江既白而来。

所以他一直等在客栈外,只等沈晗霜一到便能看见她。

祝隐洲虽然每日都会去一趟明溪院,但他已经好几日不曾看见过沈晗霜了。

他很想她。

祝隐洲温声对沈晗霜说:“此处不宜谈话。”

沈晗霜点了点头,随他走进客栈,到了三楼的一间客房。

这间客房的布置还算不错,但对自小锦衣玉食的祝隐洲来说应算是十分普通了。

祝隐洲刚来洛阳时,安府尹应曾替他安排过住处,但祝隐洲拒绝了。如今看来,或许他在那时就已经准备要查安府尹了?

沈晗霜掩下心中的猜测,跟在祝隐洲身后进了屋。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食盒——

还是城西那家铺子的栗子糕。

沈晗霜收回目光,语气平常地问起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殿下,江既白会被带去何处?是官府的监牢吗?”

但方才那些带走江既白的人并非是官兵的打扮。

祝隐洲直直地望进沈晗霜眼底,不答反问道:“你是担心他会不明不白地死在我手里?”

沈晗霜心神微顿,摇了摇头:“爷爷说,眼下这个处境,江既白在外独居会更不安全。”

陈相一向出手狠辣,为了彻底铲除江既白这个与自己分权的心头大患,助长自己的势力,只是摘下江既白的乌纱帽恐怕还远远不够。陈相或许会设法让江既白“羞愧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