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示好路数(1 / 2)

赏菊园内有不少心思各异的人暗自打量着新太子。

许多人都猜测安府尹应很受太子看重,否则鲜少在人前露面的太子也不会抽空来今日这秋华宴。

已经有人开始揣度自己今日备的礼会不会不够厚,打算再补些重礼来安府。

还有人有意无意地朝沈晗霜那边看去——

太子近来日日都被拦在明府门口,今日与沈晗霜出现在同一处,还不知两人之间会否发生些什么。

但还算了解祝隐洲的沈晗霜并未在意旁人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正不自觉想道:今日安府这场秋华宴,恐怕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从祝隐洲的神色与平日的细微不同来看,对于方才被他夸赞的安府尹来说,即将发生的事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难怪林远晖已经回京了,但祝隐洲还在洛阳。看来他应是在处理什么与安府尹有关的事情。

果然,祝隐洲甫一在上首落座,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断云便给安府尹递了一本册子:

“这是太子殿下为安府尹准备的一份见面礼。”

安府尹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僵了僵,静了许久都不曾伸手去接断云递来的东西。

在场的宾客们都隐约察觉了什么,方才还一派祥和融洽的赏菊园一时变得格外沉寂。

“安府尹。”断云平静地出声提醒道。

安府尹如梦初醒,他难掩慌乱地接过了那本重逾千斤的册子,死死握在手里。

断云的任务却还没完,他语气轻松道:“客人们应也有些好奇这份见面礼,不如劳烦安府尹,替大家念一念上面的内容?”

安府尹面如土色,手不受控地有些颤抖,翻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那本册子翻开。

待终于看清纸页上写着的内容,安府尹的嘴唇几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秋华宴是安府尹特意为自己的母亲办的,她是每年秋华宴上的主人,见今日连太子殿下都赏脸来了,安府尹的母亲自然喜笑颜开。

她连忙催促自己的儿子:“殿下让你念你就念,犹犹豫豫的像什么样子?”

祝隐洲并不在意安府尹的神色,淡声道:“念。”

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一向说一不二,安府尹心里一紧,只得磕磕绊绊地开始念道:“八月初九,陈家,银票……银票五千两。”

席面上,被念到的王家的桌案前,有一个少爷打扮的男子神情大变,连忙起身跪到了一旁的空地上。今日与他一起来安府的妹妹和侍女、家丁也跪了一地。

安府尹的母亲脸上再无笑意,她也终于明白了什么。

赏菊园内霎时陷入死寂,只剩下安府尹战战兢兢地继续念着。

“王家,宅院两座。”

“李家,银票七千两,铺子三间。”

……

安府尹每提到一家,赏菊园中便会有人垂着头跪下,如丧考妣。没被念到的人也惴惴不安,神色忐忑。

但沈晗霜和明姝雪却并不担心,因为她们都知道,明家不会参与这些事。

“马家,银票四千五百两。”

“赵家,银票三千两。”

话音落下,安府尹终于念完了八月初九这一日后所记载的所有内容。

今日便是八月初九。

明家没有被安府尹提及,但沈晗霜不难猜出,这些记录应都是今日安府尹收到的东西。

沈晗霜的外祖母今日也带了礼来安府,可从眼下赏菊园中的情况来看,除了明家以外,其他富商不仅带了明面上的礼,还暗中给安府尹送了一些不能示于人前的东西。

而祝隐洲送的见面礼,是安府尹的账本。

安府尹闭了闭眼,强撑着准备翻下一页时,坐在上首的祝隐洲神色冷淡道:“不必念了。”

心神紧绷到极致的安府尹霎时松了一口气,立时重跪在地,膝盖磕出闷响。

在场的富商们却仍是悬着心,无人敢抬头。

安府尹记录这些内容的时候,写的并非是送礼人的姓名,而是直接写了其背后的家族。如此一来,即便家主变换,这笔记录也不会无主。

无论安府尹念与不念,账本都已经到了太子殿下手中,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被掩下了。

因为明家没有身涉其中,明老夫人方才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带着身旁的沈晗霜与明姝雪跪下。

但眼下,除了洛阳的几位官员及其家眷外,便只剩下明家几人还端坐在桌案边,格外显眼。且皇室一怒,庶民无论对错,总是要请罪的。

是以明老夫人眼神示意两个孙女一同起身,准备依礼跪下。

但祝隐洲无波无澜的声音忽然响起:“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起身。

“孤的话,说得不够清楚吗?”

被年轻太子话里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压迫感摄住心神,在场的人,包括安府尹在内,都站了起来。

祝隐洲状似随意地说道:“你倒是若无其事。”

安府尹心里刚平息了一分的慌乱霎时燎原,他立即重新跪下,毕恭毕敬道:“微臣重罪,求殿下……”

“安府尹有何罪?”祝隐洲风轻云淡地打断他的话。

“是身为朝廷命官却索贿受贿,还是在其位却懒政怠政,只知保全自己?”

祝隐洲带着断云和收雨查江家命案的同时,也查了安府尹在洛阳为官以来的所作所为。

很多百姓都说他是好官,清官。安府尹刚升迁来洛阳时也的确是两袖清风,恪尽职守。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事母至孝的安府尹为了给自己的母亲购入品种珍稀的菊花,安府尹初次收下了李家送来的银票。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寻各种由头找洛阳的富商们要钱。安府尹只受财不枉法,可但凡看不懂安府尹的明示或暗示的,自家的生意一定会或多或少地受到影响。

明家与沈相关联颇深,安府尹不

敢向明家索贿。是以这些年来,洛阳的一众富商中,只有明家从不曾出现在安府尹的账本中。

洛阳是富庶之地,商人们手里有钱,安府尹的钱袋也就愈发充盈了。

无论是这处宅子的一应布置,还是每年以重金筹办的秋华宴,都不是他的俸禄和原有的家底能轻易覆盖的。

而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但凡于前途有碍或是风险较高的大事,安府尹都是能拖则拖,能推则推,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任其职却不尽其责。

如此一来,与百姓日常生活有关,却不算难不算险的民生小事他都尽心尽力地处理了,在民间得了好名声。

而那些需要大动干戈,牵连较广的大事,都被这位玩忽职守的府尹大人和稀泥粉饰了过去。

这次江家的命案也一样,因为事涉朝廷重臣,安府尹不愿受牵连,便一直拖延着,等长安派人来接手彻查此案。

“若非你不愿被江家的案子牵连,孤也不会来洛阳。”祝隐洲淡然道。

这话由旁人听着,太子似乎只是在客观地叙述一个事实,全无讽刺之意。

可安府尹却悔不当初,他额上的冷汗一直不曾停过,嘴上只能不停说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江家的案子,微臣实在……”

“既然你害怕担责,此案自会由陛下定夺。”

祝隐洲没有在查清安府尹的所作所为后便立即处置他,是有意要借着秋华宴抓个现行,挑破安府尹和这些富商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押下去。”目的已经达到,祝隐洲径直吩咐道。

“殿下,我真的知错了!求殿下恕罪!”安府尹再无平日里的周到与圆滑,狼狈焦躁地喊道。

太子的亲兵立即捂住安府尹的嘴将他押解了下去。

安府尹的母亲直接哭得晕了过去,身旁的侍女扶都扶不住。

在场的宾客们齐刷刷重新跪了一地。

祝隐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他的眼神于同样跪在地上的沈晗霜身上落了一瞬。

祝隐洲收回目光,声音平稳地说道:“按律,行贿与受贿同罪,但被索贿者不会受到惩处。”

在场的这些富商中,只有李家是最初行贿的那个,且李家不仅让安府尹尝到了甜头,还不断将他的胃口养大,教唆他向其他富商索贿。

但祝隐洲并不打算此时便对李家出手。

今日安府尹的下场已经有了威慑的效果,李家这只家底颇厚的肥羊,可以养一养再宰。

“新朝初定,于国于民都不能少了经商者。朝廷不会追究你们被索贿一事。今后,你们须得更加奉公守法。”

得了太子这句话,心惊胆战的宾客们这才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谢殿下恩典。”

可他们都知道,虽说因为他们是被安府尹索贿,并非主动行贿,朝廷不会追究他们罪责,可此事不会只结束在安府尹身上。

太子替他们解决了安府尹这个持续

了十几年的心头大患,那反之,他们恐怕也得为太子和他身后的陛下做些什么。

虽说明家并未被牵扯,但沈晗霜作为旁观者也不难想到此事中的一些关联。

先帝在时,为了收复边疆失地,多年来朝廷不断扩充军队,开支庞大,以至于国库亏空。

祝隐洲特意选在秋华宴上挑破此事,应有他的用意。

沈晗霜猜测,最迟明日,洛阳商会便应会合力为新朝捐一笔银钱,以表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