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厌离被摸得呆住了。
阮眠从他震惊的眼神中缓过神来,却没慌慌张张地收回手,而是定在那里,想看看他的反应。
她上次犯错过后,可是恶补了一番鲛人的习性。
这样触碰脸颊的行为虽然于人类而言相对亲昵,在鲛人中却是种示好的体现。长辈表达爱护晚辈的时候,经常会摸摸脸,但不可以摸头。
水面涟漪泛滥不止。
皎厌离瞧她久久没收回手,便明白了这不是和上次一样的失误,耳根微红地垂下了眸,尾巴和脖子僵得都不能动了。
如此僵持,阮眠品出了一丝婉拒的意思。
鲛人相比委婉矜持的人类,性格更加奔放,一旦确认心思,便极不吝啬于示爱。他没有直接逃避,多半是要给她留一分颜面。
阮眠并不气馁,现在要他回馈什么还太早,风银还没死,他还没完全信任她呢。
恰好院门处传来马尧叩
门的声响,于是趁机收回了手。
她先调转的视线,注意力也随之挪开。
并未能注意到小鲛最后放软姿态,随水波晃动般往前靠了靠,轻轻在她掌心蹭的那一下。
只在迎过马尧之后,低头对小鲛一笑:“要好好学习。”
“……”
皎厌离被触碰的脸颊如今已经是绯红的一片,视线在她的指尖上一触即离,温顺地点点头:“嗯。”
骆华和骆年两兄弟相视,面色均有一丝复杂。
……
今日马尧上的是天元大陆临海散修城镇相关的人文课,阮眠对那一片老熟了,便不再旁听,另寻了个静室去修行。
十一看着她账面上一千一百四十点的功德值,搓着手手提醒她:“宿主,你这《功德》三、四卷都兑换了,用两三个月绰绰有余。震慑住宫人之后,短时间门内更无需再用【封神】,就不必留这么多功德值在手边攒着了吧?咱们先前说的主线任务,你看要不要开一下?”
阮眠:“哈?”
所谓主线任务需要一千功德值的意思,不是累满一千,而是得缴纳一千功德值?
她本来就不想做什么主线任务,功德系统的主线任务不外乎救国救民,这天元大陆上都打成一锅粥了,要做这种任务,她一个小筑基能干什么?多思无益,就没特地打听。
更以为会像是圣徳光环一样,满足条件自动给她开启呢。
没想到十一厚颜无耻地应了:“是滴~得缴。”
阮眠: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世上居然还有让人交钱做任务的事。
十一便道:“主线任务的奖励值数额之大,可不是支线和普通救赎任务能比的。”
阮眠眼皮跳了跳,有一丝心动:“那种大任务,以我现在的修为能做?你可别骗我。”
“能的。”十一斩钉截铁,“而且宜早不宜迟,提前接,提前做筹划绝对是更优的选择。”
阮眠本能的怀疑,但想他可是功德系统啊。
鉴于小阮眠一行已经上了岸,留一手顶配【封神】所需的三百功德的底牌在手上会更稳妥,仔细算了算后道:“行,那就五日之后开一个吧。”
……
东城,城主府。
粗长的蛇尾笔直地悬垂在房梁之上,朱黑色的血顺着蛇尾尖一滴一滴缓慢地淌下来。
在夕阳没入海平面的那一瞬间门,流淌的血液终于干涸,不再滴落了。
若非亲眼所见,阿四怎么都不会想到,昔日最受主君喜爱的梅安小公子,会被主君亲手处以五十鞭刑,吊在梁上,然后平静地看着他挣扎痛苦而死。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离城传来了消息,说魔主并非废人。
她渡劫成功,已是渡劫境。
齐叔命牌碎裂,就是铁证。她被魔主一剑击杀,不少人都看到了。
梅若成倚躺在主座之上,华贵艳丽的绸衫松垮地半挂在肩膀上,露出
胸膛大片的肌肉,容貌虽然精致,狭长的丹凤眼却过分妩媚阴柔,藏着几分狠戾。
他轻描淡写地抬抬手:“把他的蛇皮剥了,给魔主送过去,当做赔罪。哦,脸皮留下来,我喜欢,挂在我的书房。”
阿四通体发寒,但尽量让自己显出心如止水的模样,克制住微微哆嗦的手,将死状凄惨的梅安从房梁上取了下来。
“还有那个……风银。”
背后追上来明显寒了几度的声音,阿四不敢背对主君回话,立时转回来,弓下身。
梅若成舔了下唇边被溅到的血,“他竟敢拿假消息糊弄我。把他抓过来,断掉手脚,废掉修为后一并给魔主送过去。”
“是!”
……
风银因身处魔域之外而暂时躲过一劫,梅若成的“礼”便因此暂时未能送到阿离宫。
阮眠却莫名收到了一条系统的弹幕:扣除功德值两点。
十一没解释这是间门接伤害梅成导致的,阮眠就当是因为刚刚小阮眠看到小伙伴不小心跌进了粪坑,笑得前仰后合,几近呕吐,太过缺德的惩罚。
默默让小阮眠闭上了嘴。
……
五日之后。
滴——
主线任务开启。
阮眠盘膝坐在静室之内,看到眼前缓缓浮现的主线任务,前前后后看过三遍,沉默了足足一刻钟。
整个人都炸了:“艹!十一,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任务是人做的吗?!!”
【主线任务:天启永续。】
【任务内容:天启两百年,混乱年代中被驱逐至魔域的极恶罪仙们刑期结束,将被统一释放,为祸天元大陆。请宿主尽量在天启两百年前,解决这一隐患。】
【任务奖励:二十万功德。】
阮眠小手摇成残影:解决不了,这个真解决不了。
且不说四大城主都是渡劫期,魔域之中其实还有很多低调的真恶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光是她前世听说过的,就有两位大乘期。
她一个筑基,九年之内,拿什么阻止人家?
二十万功德就是块纯虚幻的大饼,能有什么用,区区两条人命根本不够她填。
史书上都说了,有些变态的恶魔魔修甚至爱好吞噬人的灵魂,纵然这对人并无好处。
“哪有两位,明明只有一位,另一个早坐化了。”
十一弱弱辩驳着,“可这任务要是不能在天启两百年之前完成,一旦他们散入天元大陆,那就是放虎归山,会引发腥风血雨,造就人间门炼狱……不仅抓起来难,遭难的可是全大陆的老百姓,你还记得他们是为何被判两百年的吧?”
吃人,屠城,无恶不作。
阮眠:“我可谢谢你特地提醒了,你放心,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才怕成这副狗样子。”
十一:“……”
阮眠不懂了:“魔域的事,不是一向由天赐的神子们来管辖
么?若魔域中人真的还有余罪未赎清,或者并没有悔悟,就该由他们过来把那些恶人再送回魔域啊。”
十一叹息着答:“天启元年之时,因为罪仙太多,法不责众。初代的神子怕一下子处罚得太过,会适得其反地引起狗急跳墙,故而将最高的刑期定做两百。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当初那群人放在今日,全该是要被处死的。且他们大多数在魔域照样毫无悔过,以杀人取乐,实不能放出去……”
“而人族近些年不断的内耗,大乘期修为者只余五人,各自为政,几乎不可能共同抗敌。连神子都被卷入其中,不仅权威大不如前,连一个大乘期的都没有,如何敢来魔域给当初那批人延长刑罚?不然魔域的事不至于恶化至此始终无人管理,风荷也不能如此顺利地开拓魔域通道了……”
阮眠脸都白了:“意思说,没人管。皇族不管,神子不管,就我管?”
十一:“目前的情况来看……对。”
阮眠可去他丫的。
这不是主观意愿的问题,是客观事实上的做不到。
十一小声补充道:“不过这个任务不是做完才结的,你做了多少于任务目的有用的事,一分一毫也好,都能领奖励。”
这倒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她就是想过点安生修仙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阮眠咬牙切齿:“你就欺负我人太好,始终心怀天下吧!”
她也不想自己和小伙伴们与那群穷凶极恶的恶魔同处一片蓝天之下,日日胆战心惊。
十一难得没有反驳这句话,愧疚而谄媚地在她眼前,打出一个大拇指的图画:“宿主棒棒。”
阮眠:“……”
懒得理它。
……
阮眠被这个主线任务剧透到了未来,压力如山,没日没夜地在静室苦读修行了一个月。
修行之人闭关一关几个月乃至几十年,都是常有的事。
得知魔主闭关,骆年骆华两兄弟这日子过得仿佛过年一般,最畏惧的人不在,只与亲和的好友和好脾气的夫子相处,过着平静的日子,简直梦寐所求!人都变得爱笑了。
夏荷院中,只有小鲛时常会凝神细听院外的动静,猜是不是阮眠回来了。
无意识地掰着手指算,在本子上记,算她闭关了多少天。
……
日子就这样匆匆过去了一个月。
马夫子今日上的课程,皎厌离很喜欢。
他没再说太多现实而残忍的事,而是给他们看了一些山水画,以及一沓纸张泛黄,字迹略显青涩娇憨的信件。
每一封信件开头都写着:给敬爱的爹爹。
马夫子抚摸着它们的时候,神情前所未有的宁静温和,“这是我女儿的亲笔信,她最喜欢四处游历,然后记录下来当地的人文风情,讲述给我听。我身在魔域,能清楚知晓外面的境况便全靠它了。”
小鲛很是感动:“这么多信,她每周都给你写吗?”
马尧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笑:“嗯(),从未间门断过。”
骆华的手指头擦过那念着亲昵的“爹爹”二字之上?()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只有深深的羡慕:“真好呀。”
唯独骆年笑不出来。
每周一封信,也许将他绑来的船只上就载着这其中某一封。
他隐约猜出马夫子这样还存着一息善念的人,为何会愿意给魔主做牛做马了,内心百味陈杂。
马尧特地在课堂上,给骆年骆华展示这些珍藏的信件其实是有私心的。
魔主摆明了要栽培两兄弟,且他们不是魔修,不会被魔域结界所限制,或许哪一天就会被魔主放出去办事。
他与骆年骆华姑且算有半师之谊,若他们肯结善缘,搭把手,帮扶帮扶与他那孤苦伶仃的女儿,他日后也不必如此受制于魔主了。
伴君如伴虎啊,尤其如今的魔主性情多变,想法奇怪,实难让人琢磨。
他心里没底得很,全部所求不过是女儿可以无忧无虑,安全快乐地活一辈子罢了。
……
小鲛看不懂他们暗下的交锋,专注而好奇地翻阅信件。
信内偶尔会夹杂一些罕见而奇特的花叶标本,米白的纸页上残留着浅淡的花香。
皎厌离凑上去嗅了嗅,欣喜又遗憾。
欣喜于这样的美好被人精心留存。
遗憾于夏荷盛开的时候自己不知珍惜,若也能取一朵最漂亮的保留下来,该有多好。
他看得仔细,不知不觉翻到了最后一封,瞬间门被两个并不显眼的字夺去了视线,呼吸一滞。
愣了半晌之后,喃喃将这一段话读了出来。
“对了,爹爹,我近来还交了一个好朋友,她的名字叫阮眠~”
“爹爹,她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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