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好不容易从被茶水呛到的余韵中缓过劲儿来,看着手中簿册上所写的情报内容,青年越读眉头皱得越深。
还未等拾起散落在地的金簪的左右侍女上前为他重新整理因此变得松动凌乱的发髻,青年便直接将手中的情报折子向案几旁一扔——
“立刻带负责调查此次吴州事项的人来见我。”这边他的话音未落,那边就有神出鬼没的暗卫接住了簿册,只半盏茶的功夫就将方才返回上京不久、还在楼内待命的江南探子头子带了上来。
于是,这个马不停蹄地往返吴州和京城述职,才歇了不到半日、刚刚还在床上补眠的倒霉蛋便一头雾水地被带到了青年面前,被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多出一口。
关于情报一事,上面很少主动召人当面对峙。但一旦被他们这位看似良善实则毫不容情的小主子召见,那多半是自身的工作出了大岔子,下场多半不死也残。
不提诸如他这般的探子的身契都握在那位小主的手上,这凤栖楼背后的势力有多大、水有多深他们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因此,即便是被召见就意味着九死一生,也从来都无人敢逃——主动配合调查也许还能剩下半条性命,但叛逃就意味着十死无生,甚至还会牵连到身后的朋友家人。
乖乖地被蒙面的暗卫带到了那传说中的凤栖楼最高层、隔着一幢薄纱屏风看到了那人影影绰绰的身形,都不用旁人提点,这个暗探头子直接腿一软就匍匐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布满汗珠的额头紧贴着地面,在红木地板上留下一潭愈来愈明显的水渍;就在探子费劲脑汁地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之时,终于听到了一道婉转如空谷莺啼的动人女声自屏风的另一侧响起。
那女声问他,“你确定这折子里所写的乃是那位陆琛陆解元,而不是什么其他重名重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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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屏风后那个五体投地、抖如筛糠的身影,青年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乍一开口便将低沉的雅音转换成毫无破绽的女声,让带人来的暗卫直接将那本折子扔给这人让他自己看。
“报,报告女郎,这确实是陆解元无误!”猜想中自己会受到的十分严酷的责难却变成了这般简单的问题,暗探头子差点被这问题问懵。
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折子中所写的内容,他终于心情忐忑地回答道:“因为是女郎您亲自下的命令,是以这次调查是小人全权负责全程的,绝对不会出错——虽然那吴州府确实有三个同名同姓的陆琛,但其中取得举人功名、高中解元头名者也就仅此一个。”
被问了这个问题,探子不由得也在心中生出了些许自己专业性被怀疑的委屈。
——想他好歹也在这凤栖楼的暗探系统中浸淫多年,怎么会犯新手那连调查对象是谁都会搞混的毛病呢?更别提除去那位陆举人外,其余的两位同名同姓者都是四书五经不通的普通平民,这弄错的几率基本为零。
然而,下一秒,一句
“那你告诉我,若非情报有误,为何一个读书多年、取得功名的举人会去宰房剖猪宰羊?!”
的呵斥便被扔到了他的脸上,也让他大概明白了自己今日之所以会被提审的主要缘由。
“冤枉!冤枉啊主上!”
情急之下,这年纪不轻的探子竟也是声泪俱下,“那位陆解元真的使得一手好屠术!这乃是小人亲眼所见、绝无虚假,当时在场的所有屠子都可以证明!”
“而且,为了证明这一点,一开始也对此有些难以置信的小人还特意去买了一些陆解元亲手施以庖丁术的猪肉羊肉,发现这位解元真的刀法惊人,至少整个吴州府里的屠户没有一人能够比得过他的……”
心中暗骂那陆举子算是把自己坑惨了,好好一个举人老爷为何要去操持贱业,连带着自己也被主上怀疑情报的真实性;这探子的面上倒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咬死了情报中所记载的全部事情都是确有其事、乃是实情相报,让屏风后的青年也信了七分。
……莫非那位陆无晦前世就精通庖丁术,只是我和朝中大臣都未曾得知此事?
也是,毕竟这对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头,上辈子的陆琛有意隐瞒也是情理之中。
努力地将前世记忆重新翻找了一遍,还是没能回想起陆丞相会鲨猪宰羊的青年只能作罢。
不过,若是自己操作得当,待那陆琛日后入朝为官,这件事说不定也能成为一个桎梏对方的筹码……
一边写下了一封吩咐其他人再探吴州府、查证此事的密令,一边挥了挥手让暗卫将那探子带下去、送上压惊赏钱,算是暂且揭过今日之事;还未等青年沉浸在后续的谋划中,便听得屏风外的探子似乎还有些关于陆琛的事情上报。
“呃……其实,这也算是小人自己的推测,目前还未彻底查证,但还请女郎姑且一听。”
看到主上对那陆举人如此上心,将那沉甸甸的压惊金饼拿在手中、知道自己此次算是无恙过关了的探子思忖片刻,还是咬牙将自己在上京途中收到的来自吴州的最新情报诉之于口,也令屏风后的青年愣在了当场:
他说,“我猜测,那陆琛有很大的可能会放弃今年上京赶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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