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绘制的符篆威力更甚,老人一口血呕在符文上,黄符燃起火光无风腾空幡动,外面夜空顿然响起一声轰鸣的雷劫。
电花石火,电闪雷鸣竟然划破整个黢黑无光的苍穹,将夜空割化成泾渭分明的黑白两半。瞬间将屋内满座神佛法相照映得清楚明亮,他们双眼如炬,亮如白昼颊有威严的神态怒视着郁准之,仿佛骤然活过来一般。
老人咳嗽一声,动作凌厉果断抽出一侧悬挂的桃木剑,双手迅速成决,冷笑一声:“天助我也。”
他手破空一挥,一道溢着电花来势凶猛的引雷朝郁淮之砸下。
普通厉鬼在雷劫下熬不过三回,有限准之还算游刃有余,不过脸上净狞的恶鬼相却是怎么都遮不住,全部一览无余地显露出来。
一张青白还算俊美的脸上,针线缝补拼凑的痕迹格外有损美感,他两只洇黑的瞳仁里也各自长出另一只诡异的瞳仁,双生瞳里布满整个眼白,幽深可怖。
实力本该有所悬差的两人竟在天雷的加持下有所持平对峙,郁淮之神色冰冷眯起眼,只要等头顶上的天劫尽数消去,自己一定立马杀了面前这个老秃驴。
老先生显然没料到对方实力居然恐怖如斯,在这种地步下竟也只是双双打个平手,他额头滴下一颗冷汗,顺着皱褶横生的老皮流进眼尾,垫得他眼睛刺痛下意识地想要闭眼。
他眯了一下眼,严肃的视线冷不丁地落在厉鬼身后的温知舒身上,稀疏的眉毛皱得发紧。
温知舒蜷缩在桌脚,脑袋剧痛折磨得他直接想将脑袋叩在地面上给砸碎了。他冷汗满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被眼前雷霆斗法的阵势震惊得没晃过神来。
胸口积攒的淤血吐出来后,温知舒神情比方才要好上一些,但还是面若白纸看起来万分的虚弱。他嘴角溢出的血渍在惨白的嘴唇上看起来十分明显,温知舒浑翠噩墨本能地看了面前的郁准之一眼。
对方额前的长发全然被厉风吹起,一张破碎的脸即便想遮也遮不住,温知舒看得心头一震,痛到至极胸口郁结倏地咳出一口温热的鲜血。
他半倒在地上,眼皮半阖之际只见老先生利剑一闪,一阵充斥着剑气的罡风冲他袭来,温知舒有气无力的状态下根本没法阻挡,他嘴角鲜红的血丝断断续续地溢出来,嘴里喃喃着一个听不见的词语。
他雾蒙蒙起了水汽的瞳仁里出现了这样
的一幕,被阴戾黑气缠绕的郁准之身形陡然一闪,以迅雷之势快速闪现到自己眼前,而那股裹挟着天雷的剑气正一分不差精准被挡在郁淮之身后。
郁淮之胸口砸出一个破烂的窟窿洞来,他还浑然不觉地将温知舒抱着,倾俯下身来将侧耳凑到温知舒面前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温知舒晶莹的眼泪顷刻间就成珍珠般坠了下来,郁准之骤然怔了怔,他听到那个词汇后仿佛才是真的被雷霆击中一般,双眼瞳里显现出茫然的无措,像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孩子。
他怔愣着盯着温知舒,从对方洁净剔透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后,几乎是立刻用双手想挡住自己丑陋的面孔。
老先生提剑赶到他们面前,剑身在磕巴不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神情冷冽,往虚空丢了一张无风自然的符咒,显然是不将郁淮之这种祸害除掉誓不罢休的样子。
剑气笔直地朝郁淮之刺来,眼尖快要再次在他身上落下一个致命创口时,温知舒强掌着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抹掉嘴边的血,将肉眼可见看起来正在消弱的郁准之护在身后,剑气中途戛然而止没有伤及温知舒,却将他耳边的黑发斩断几缕。
“让开!”对方以剑指着他,凌然的风将温知舒的衣摆吹起来,猎猎作响。
温知舒翰然不动,老先生怒气十足:"冥顽不灵,他手下冤魂成百上千,这种厉鬼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好维护的?”
“昔日他将那些人屠杀殆尽,也就罢了,凡是讲究因果,那些人种下因,他便是果。可是那些人家中妇懦又有什么错,你面前这种虐杀成性披着人皮的恶鬼居然屠尽满门,一个不留!”
郁淮之冷笑一声,面目更显恶劣难看:“没错?”
“他们享受着我们血肉折磨带来的福祉,冷眼旁观,受尽荣华富贵,这种人难道不该死吗?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一人和一百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老人被他顽固不化的措辞激怒,手中木剑高执,长袖倏地滑落下来,露出两道久久未愈的伤痕。郁准之忽地笑了一下,“有意思,居然是天罚,哈哈哈哈哈,你杀了谁?居然留下了天罚。”
郁准之面庞忽明忽暗,声音鬼魅般幽幽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我猜猜,是谁,是你该扶持一生的妻子?还是那幼小的雅童呢?哈哈哈哈哈哈哈,杀妻杀子的老东西,竟然还有
脸在我面前谈道论理?"
老人手里的木剑一抖,干枯的脸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双目癫红,身形不稳被郁准之气得半跪在地大喘着气,他眼睛鼻耳如被雷震一般流出暗红色的血。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自己年轻的妻子正在家中等他回家,欣喜地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被利刃割破了喉,鲜血如注泊泊地从喉咙里冒出来。她漂亮的双眼瞪直了,似乎不明白自己的丈夫为何…
她身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脑袋和眼睛发怔地朝着儿子的房间,她想开口说话,想让儿子赶紧跑,嘴唇一张却只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眼睛瞪得极大没了丁点气息,死不瞑目。
儿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呜呜地往角落里躲,跪在地上摩拳着双手想祈求爸爸不要杀他,男人手里的刀停了下来,弯唇朝儿子朝了朝手,小孩以为父亲清醒过来,小腿马不停蹄地朝着爸爸跑着。
一剑封喉。
尖长足有一米的长刀将小孩刺穿钉在雪白的墙壁上,红艳的血跟水一样泼了一整面的墙,血花四溅。
"可是,可是,林雪不是说,先生只是离异了,小孩没跟着他…"温知舒被先生陷入幻境狂癫的状态下震惊住了。
郁淮之摇着脑袋说:"可能他被自己编造的谎言也给骗住了吧,咳…咳。"
“哥哥——”温知舒连忙将郁淮之搀扶起来,他语气格外紧张:“你没事吧?”
郁准之又咳了一声,轻声笑了一下说:"他没那本事真的伤得了我。"说完他的目光温柔地投向温知舒,郁准之没说话,可是他的表情却在说:都想起来了?
温知舒心口酸得厉害,被泼了硫酸似的腐蚀得痛极了,他抿着嘴唇眼里闪有泪光似的说:“你骗了我,当时我很听你的话,我跑了很久,白天只敢躲在黑暗的溶洞里,晚上才敢出来逃跑,我跑了很久,但是在外面没有找到你…"
温知舒那双鞋子都跑烂了,底胶被磨损出好大一个洞,脚心全部生了血泡。他在那个地方等了很久,昼夜不停地等,又冷又饿,在第三天没等到的时候他再蠢笨也预料到结果。
于是他做了一件事,就是求助。
地方荒郊偏僻,当天下了一场极大的暴雨,贫瘠的道路上坑洼洼全是水,温知舒脚心
的血泡烂了浸到水后开始发炎。他要找人,他要找警察,找到警察才能回去救他的哥哥。
冰冷的雨夜里,温知舒想将道路上行驶过的车辆拦下,可能他个子太矮,灯光照在前面根本没有照到他瘦小伶仃的身影。
“帮帮我吧…我叫温知舒,是从那边逃出来的,那边在囚禁小孩…帮帮我吧,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在里面,求求你们了,帮我吧…"
他脸颊因为发烧而闷得通红,脚踩在烁石遍地的路上跟行走在刀刃上的感觉无异,他两只脚被冻得麻木,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却不肯停地一直往前走。
“都怪你,刚才那么伶俐的小孩都让他跑了——女人就是蠢,丁点事情都办不好。”温志强嘴里叼着烟刚才山路上下来。
“你有办法那你怎么不看着他?害得我被那个小畜生咬了好大一口。”女人骂骂咧咧地说道,忽地目光一停凝聚在不远处的小孩身影上,她用胳膊戳了一下温志强,努了努嘴,"看看那是什么?像一个小孩?”
温志强狡猾的眼珠滴溜滴溜地转动,嗤笑一声,“过去看看,说不定来货了。”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小心遇着坏人。”女人语态温婉将手里的伞朝温知舒那边扬了扬,让他避雨,只听见那张白净又漂亮的脸蛋无神地朝他望着,嘴里机械般地重复着一句话:“帮帮我吧…我叫温知舒,是从那边逃出来的…帮帮我吧,我还有一个哥哥,他在里面,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