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手掌撑着地想爬起来,身形不稳双脚灌了铅似的重新摔在地上。
门吱呀一声,在被郁准之推开的那一瞬,温知舒手慌脚乱及时地将相机关掉踢到床底下。郁准之见到他一副受惊的样子,连忙走过来,跪下来低头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温知舒任由他掀开自己的衣服,眼底的震惊如汹涌浪涛般涌出来,他脑袋空白一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裂开坍塌,告诉他一切都是虚构的,纸糊的,假的。
郁准之手指去查看温知舒的脚有没有摔肿时,他指腹微凉,温知舒被冷得缓过神来,倏地从郁准之掌心将脚抽出来,"我没事…不是说要去吃饭吗?走吧。"
他逃离似的从卧室里跑出来,郁准之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在温知舒旁边落座。
这是温知舒最难熬的一顿饭,食不知味,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但是将所有的事全部串联在一起,就莫名觉得一切都合乎常理了。
为什么他总觉得房间里有鬼,为什么连续搬家那么多次,他觉得自己总是逃不掉,原来他的枕边人早已不是人了。
温知舒这顿饭,吃得寝食难安,小半碗饭根本吃不下了,他觉得被迫和郁准之坐在同一张餐桌上浑身毛骨悚然,吃完饭后他借着丢垃圾的理由下了趟楼。
出小区楼时温知舒将手里的垃圾扔到垃圾桶里,心脏骤停般蓦地一抬头望向四楼的住所,阳台被窗帘关闭得紧紧的,看不出里面是何情形。
温知舒咽了咽喉咙,总觉得纱窗遮挡的背后郁准之正在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温知舒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他踌躇不安,不知道该作何决定,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他的下场会很惨很惨。
“小朋友…”一声苍老年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温知舒循着声源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翟华发的老人,他双眼阴翳浑浊,看似带有隐疾。着一身灰色破旧的老衫,手里拐着一根木杖,脊背挺直不动如山,风骨绰约得比年轻人还带有一股蓬勃的朝气。
可温知舒记得自己不曾见过他。
那老先生的眼睛不似真盲,说话时白障般的双眼仍往温知舒的方向看着,温知舒忐忑:"您认得我?”
老先生叹
了口气,"优柔寡断往往不是一件好事,现在你明白了吗?"他见对方半信半疑的,摇晃着脑袋走近了些,"你身边的那只厉鬼,与常见的不同,他狡诈多段,擅自玩弄人心,你被鬼迷惑了心智,自然是不懂其中关键,待你醒来,我可以给你一次重新抉择的机会。”
面前的人看着道行极深,温知舒纠结着抬眸往了眼四楼,他至少得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温知舒跟着眼前有点熟悉的老先生回了家。
四楼房间的客厅里,郁准之垂眸透过阳台纱窗的缝隙,瞥见温知舒的清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寡言少语地站立许久,直到夜色来临,身形逐渐与黑暗融合成一体也没有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温知舒突然对老先生说道:“他为什么与常见的不同…”
先生点着拐杖往前走着,听到疑问后稍微偏了下脑袋对着温知舒说:“常见的鬼,多半是横遭惨祸而死,心有不甘逐渐生起歹念。但是缠着你的那只不是,他是被人活生生炼化而成。”
温知舒抖了一下身子,心脏隐秘地钝痛一下,仿佛有人用尖锥朝着他柔软的地方一下又一下地扎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出了类似可怜痛苦的情绪来,“被…炼化?”
手杖翟龙地的声音一声又一声,闷闷的敲响声,先生没有察觉到温知舒诡异的脸色,继续说道:“这是一种比较残忍的古法,往往炼制而成的厉鬼凶性非常,固有世家为了世代繁荣通亨,将极阴体拿来———”
温知舒好奇地插了一句:“极阴体是什么?”
对方皱起眉,像是一位对学生知识抽查不合格的老师,语态略微严厉的讲述:“你不知道吗?像你这种经常遇鬼的就叫极阴体,这种小孩本该都是活不久的,因为从小记事起就会被各种鬼魂缠上。”
温知舒抿了抿唇,细细回想自己成长的十多年来,除了这一年来,几乎没有惹上什么脏东西啊。
老先生继续说:“不过炼制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不是随便一个极阴体都能炼成可怖的厉鬼,他们往往需要极其大的怨气———”
温知舒听到“怨气”这两个字时,心脏莫名咯噔一声,惴惴不安到竟觉得胃部有酸水要吐出来,他仿佛猜到后面老先生要讲什么了。
“他们采用外族的方法,往往将不足十四岁的少年少女浸泡在尸油
当中,然后分裂其四肢,再用针线将断开的四肢用黑色咒语缝合起来,用来限制起行动,听命于此。”
温知舒突然停下来,夜空下飘落一丝雨水,冰凉凉地坠落在温知舒的脸上,就像是成串的眼泪一样。
先生听不到背后的动静,扭过头来,“怎么不走了?”
温知舒手心发慌得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是…难受得好像所有的悲痛潮水似的全部涌了上来。
“你不会再可怜那只厉鬼吧,不错,他是很惨,因为他炼制的方法与其他人不同,那些人在他身上察觉到更加浓烈的怨气,比先前制作出来的怨气更甚百倍,所以他们采用了一个更加独特的方法———"
牛牛亭干波阔的声音仿佛进达考。
二半坚两的事情
先生毫无波澜的声音仿佛讲还有一件无大紧要的事情。
“人死为鬼,鬼死为擅,遭死为希…”他扬起干枯垂老的脸,望了一眼无月无星的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据我了解,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只有一种方法——”
他枯哑的嗓音一字一句说着,而温知舒眼前仿佛出现一帧帧画面,少年身上血淋淋的,浑身都被黑色的符文缝合得密密麻麻,乍眼看去丑陋又可怖。
他气息虚弱地躺在献祭用的石台上,鲜红刺眼的血流向四周,石台变成的刀斧之下的砧板,人为鱼肉被肆意对待。
“我累了,你来吧,用符文吊着他的一口气,先别把人折腾死了,这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说完将一柄日式长刀扔在一边地上,哐当一声轻响。
“行。”有人拾起一把重达百斤的铁锤,高高扬起,带起凌厉的风刺破了夜空,继而朝着两只手腕笔直精准砸下。
皲裂、破裂、破碎、裂开、分裂。
刺痛、钝痛、锥痛、剧痛、痛骨。
明啊明时啊明明啊明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明啊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郁准之蓦地清醒过来痛声叫着,抖着看着自己骨头露出来的双手,骨头碎成零星的小块刺破了那层薄薄的肌肤。血是猩红的,混合着白色交织成错,他被刺激得生理眼泪也冒了出来,流下来时成了淡红色的泪。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郁准之目光歹毒地盯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他
已经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了,但是他能闻到那股难闻呕吐的味道。
郁准之面目狰狞扭曲,他心里无声响起一道小小很轻的声音,杀了我,杀了我吧,郁准之,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郁淮之,求求你了,杀了我吧,郁淮之。
十三岁的郁淮之在心里对郁淮之说道。那天,郁淮之死了一次又一次。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否天生下贱,活该被人这样对待呢。
郁准之杀业最重的那一天,天上也如现在这般降下了冰冷的小雨,郁准之很喜欢和人玩描逗老鼠的游戏,他将那一群人关在同样狭窄逼仄的地下室里,告诉他们一百个人里,只能活下十个人。
一开始他们还维持着表面虚假的和谐,后来他忘记谁是第一个拿刀的前驱者了,郁准之哼着轻快的调子走下阶梯时,脚底踩到湿漉漉的血液,和新鲜的混合着泥土的血肉组织。
墙壁上被红艳艳的血刷了一层红漆,人肉堆得老高,一颗睁着眼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郁准之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