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宜背着手站在办公桌前,问道:“老师,是哪个大学?”
“爱丁堡。”
初宜的眼睛瞬时一亮。
系主任早预想到她的反应,抹掉一些刚才故作的严肃,嘴角也扬起一抹笑,给自己和初宜都倒了杯热水。
初宜很感兴趣的希格斯理论,是爱丁堡大学物理系的核心项目,平时一直都有关注。
她也早就知道,今年即将开始的第二学期,爱丁堡大学花费重金聘请的几位客座教授的研究方向,都跟w玻色子,甚至希格斯场直接相关。
她如果真有机会过去,收获将会是指数级增长,且没有上限。
“你也知道,这种交换名额,向来紧俏,我们觉得物理系最应该去,化学院觉得自己也合适,每个院都有候选人,最终是谁,校委会还要讨论。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最近绝对不能有任何违纪违规发生……这个我虽然放心,但多说一句总没坏处。”
初宜明白,主任的意思是,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见她不说话,系主任道:“是有什么顾虑吗?这次交换,学杂费是学校负责,有住房补贴,你还可以额外申请奖学金。”
说是这么说,但初宜平时的穿戴打扮,还有经常接送她的各样豪车,学校没人把她当穷人家的孩子。
顿了顿,他道:“上学期的国奖到账没有?”
“收到了老师。”初宜道,“我想,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系主任倒也赞同:“出国事大,确实应该商量,不过你要尽快给我答复,我还得跟校长再磨磨。”
再说了几句,初宜听明白了。
说是候选人挺多,其实相争不下的,也就两个。
一个是她,兼任物理系主任的副校长极力看好,算草根派。
另一个,可能跟学校基金会的老板有关系,要是那边坚持,这事儿就没其他人的份了,是资本派。
他诸多叮嘱,初宜一一答应,半小时后,才出了副校长办公室。
又是一整天的马不停蹄。
下午四点多,初宜才有空拿出手机,给沈兆庭回了两条消息。
【救命,呜呜】
【可怜.jpg】
沈兆庭打来了电话。
初宜苦哈哈道:“孩子累惨了,想退学。”
沈兆庭道:“腿打断。”
初宜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我男朋友吗?”
沈兆庭像是刚想起来:“那就养起来。”
初宜笑起来:“你忙完啦?”
沈兆庭“嗯”了声,道:“昨天过来怎么又悄悄走了?”
“你好像很忙,我又很困,还是回家睡了。”
“一起吃晚饭?”
初宜绕了绕头发,想着这都四点了,才告诉沈靖川自己不回家吃饭会不会被骂死,一边“嗯嗯”答应:“好想你,感觉都好久没见你了,原来才一天啊。”
最近她的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沈兆庭一向以沉默回应。
“你都不想我……”
“想你。”他虽然沉默得多,但并不别扭,“几点出来?去接你。”
“直接在吃饭的地方汇合吧,来回浪费时间。”
“我这不是,”沈兆庭道,“想你吗。”
“……”
吃完饭,沈兆庭送她回沈靖川家。
车停在地下车库,却久久没有人下车。
她被紧紧地推在副驾座椅上,亲吻密不透风,车厢里的空气也好像流通不畅,叫人喘不上气。
初宜的手先是抵在沈兆庭的胸膛,后来发现非但对阻挡他的动作无济于事,反而会激起对方的镇压决心,又胡乱按在车窗上,片刻后,因为无力,而蜷缩着掉落在腿上,窗玻璃上徒留一块掌痕形状的雾气。
不知过了多久,沈兆庭才终于放过她的唇,但并没有退开,轻吻擦过她的侧脸,在耳畔流连,初宜忍耐着偏过脸,耳垂烧红,又被在嫩白滑腻的颈侧吻了吻。
感觉到沈兆庭终于直起上身,初宜才回过头,满眼水光,干巴巴道:“你都弄疼我了。”
“哪里。”
“什么?”
“哪疼?”
初宜没再上当。
毕竟,距离上一次说了哪里疼以后被着重又亲了遍当作补偿,过去也还不到十天。
这是地下车库,她还要脸。
又过了一周,快开学了,系主任又找初宜谈了次话。
她自己其实差不多想好了,决定晚上跟沈靖川说一下,明天和沈兆庭谈一谈,对系主任保证,下周一一定给他答复。
可晚上回家,迎接她的,是黑黢黢的客厅,和坐在黑暗中的沈靖川。
初宜原本以为家里没人,打开灯以后,被狠狠吓了一跳。
“叔叔?”
沈靖川抬眼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初宜的错觉,总感觉不太对劲:“学校推荐你去英国交换,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你知道了?是我们老师……”
“有没有?”
“有。”
“你为什么不去?”
“叔叔,我没说不去,我跟主任说,我想再考虑考虑。”
“你有什么可考虑的?”
“我……”
“你知不知道,集团每年往北大的基金会里投多少钱?那么多钱,才换来人家提前一周来跟我商量。”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名额的珍贵,说明它的真材实料,难道你会不比我清楚?你没靠家里,我听人家的意思,虽然客客气气的,但也说得清楚,实际上就是宁愿不趁着机会让思行去,换来再拿一大笔捐款,也想送你去,你考虑什么?”
“我在薛教授那的项目还没结束,还有两个参加比赛的小组,投出去的论文,我……”
“初宜!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沈靖川的眼底泛着血丝,用力拍一把餐桌,猛地从椅子上起身,胸膛起伏,怒目圆睁,声色俱厉。
初宜被他养了五年,这是他第一次对她高声,几乎算是大发雷霆。
初宜又是下意识的狠狠一哆嗦。
“你谈恋爱谈得昏了头了,是不是?!老二不要脸,哄得你晕头转向!什么都不顾了!是不是?!”
沈靖川知道了?
什么时候?
他最近表现得很正常,想一想,沈兆庭也不会做出背着初宜先跟他通气的事,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时候?我送你去他那住的一年?那时候你才多大?”
“我的亲弟弟,我的好女儿……我觉得自己很失败!你知道吗?”
“叔叔,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那是哪样?你想说什么,你们两情相悦?!你才多大,你懂什么?”
是的,我们两情相悦。
初宜想,她喜欢沈兆庭。
沈兆庭也喜欢她。
沈靖川的怒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拿手扶着额头,缓了缓好一会儿,才又脸色铁青地原地打转。
初宜承认,跟系主任谈过话以后,她的犹豫,其中确实有沈兆庭的原因。
她刚刚跟沈兆庭在一起小半年,感情到了既熟稔,但还新鲜感十足的时候,一点都不夸张地说,不管在做什么,每分钟都会想到对方好几次。
任谁面对这种情况,不会有一星半点的犹豫?
可她也肯定,这不会是影响她做出正确决定的因素。
这之前每一天的努力,每一次的成绩,到今天所有的荣誉,都是她自己付出了数不清的辛苦以后才收获的。
沈靖川的教养,沈兆庭对她的耳濡目染,让初宜比谁都明白,不辜负自己的人,才值得不被别人辜负。
可是,沈靖川的这一通忍无可忍的雷霆震怒,却也没有让她产生被误解、被错误揣测和不被理解的难过。
去爱丁堡的交换资格,这学期只有一个。
这个名额能落在她头上,确实是系主任竭力争取的结果。
可她刚刚也听懂了,联系之前主任的话里透露的意思,如果沈靖川愿意,完全可以在校方问他意见的时候,就定了沉思行。
初宜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自己也曾被选中过。
校方没那么嘱意沉思行,可也没那么排斥他。
初宜在绩点上险胜,再加上她重理论,沉思行学了商科。
北城大学已经有几年没出过学术新星了,拿大奖的当然有,可怎么看,都不够有说服力。
综合考虑下来,她才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比拼中胜出。
八成实力,一成运气,还剩下一分,是沈靖川没想过原本可以无声无息地从她手里夺走的天时地利人和。
当初初宜来投靠沈靖川,因为沈家的股权复杂,如果要把她放在沈靖川名下,要有一大片的人站出来反对,本来没那个意思,就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
所以,未成年之前,每次填表,家庭情况那一栏里,初宜都是孤儿。
刺眼的两个字,频繁出现在她的青春期。
但实际上,她是有父亲的。
沈靖川。
初宜来北城的第一天,他就说过,会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对待。
沉思行有什么,她就有什么。
初宜没有怀疑过。
可他做的,比他说的,多了太多。
那句话只说过一次,后面的日月年里,他一直都用做的。
他给了她那么多的,毫无保留的爱。
是那些赤诚的爱,让她在初来乍到遭遇了校园暴力的那一年,即使是在心智最稚嫩还陷入了暗无天光的暗恋的那几年里,都从没有放弃自己、怀疑自己,也没有自暴自弃过。
让她的心中一直保有一颗向上的大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呵护她的同时,又殷切地希望,哪天她能变成鹰,不要谁来庇护,自己翱翔在广阔的蓝天。
不回忆这些还好,只想了那么几个画面,在家里人面前一向都眼窝浅的初宜的眼泪就来势汹汹。
沈靖川的怒气也随之戛然而止。
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眼底的血丝还在,甚至手臂上的青筋都比往常明显,整个人都没从酝酿了好几天的盛怒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但他确实成了个哑火的炮仗,说话都带着结巴:“你,你还有理了?你还哭?”
初宜的情绪上头,在他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也不说话,只不停地抹着眼泪,巴掌大的脸上全湿了。
“我不该骂你吗?啊?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而且,我是说老二不要脸,没有那么说你的意思,叔、叔叔也确实没有那个意思,你还小,知道什么是非对错?”
“我又没说非让你跟他分手……他也不会听我的啊,老二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想什么?”
“别哭了,”沈靖川几乎是要求她了,“叔叔错了,是叔叔态度不好,有话应该好好说,别哭了……你又笑什么??”
“继续笑也好啊,别哭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