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给我!”男人抢过散钱,数了数,眉头紧锁,不信只有这么点,伸手去扯腰包。阿姨不太配合,他拧了她胳膊一下,硬是扯走腰包,仔细检查,确认没钱才丢进泡沫箱。
“我还要坐公交……”
“坐个P。就两三公里。走回去好了。”
林曼星抓着边朗手臂摇,小声抱怨:“怎么这样呀……”
边朗走过去,“附近都是出市的省|道、国|道,货车很多,红绿灯又少,走路不安全。”
“黄毛杂种也配教育老子?”
边朗挺直背脊,登时比对方高出一头,凤眸微蹙,闪出一道凛冽的寒光,两手攥拳,手臂的肌肉跳动,后槽牙磨了磨,“嘴巴放干净点。”
“老子的家务事不要你管。”男人咽唾沫,后退两步,拽过阿姨,“快跟老子走!”
阿姨低头收拾泡沫箱。
边朗叹气,伸手去扶了一把,两指夹着张百元钞票,悄悄塞到泡沫箱里,阿姨用口型道谢。
边朗回以浅笑。
晚上回到家,林曼星仍在想这件事。
那个人她见过,好像是林励阳请的水泥工。
饭桌上,她主动提起。
“我看那个叔叔好像会打老婆。”
“那怎么了?”林励阳不以为意,“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在你手下干活嘛……”
“少打听别人的家务事,两口子的事你个小孩懂什么。”
“打人就是不对嘛。”
“又没打死。”
两人有思想上的鸿沟,对话再进行不下去,林曼星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不仅帮不上忙,还打碎她对林励阳的最后一丝期望。
扒拉几口饭,她忍不住问:“要是以后我结婚,对方也打我怎么办?”
“那也得忍着。”
“星星,别乱说。你都考上好学校了,以后会是老师呢。有这么好的工作,又乖乖的,怎么会被打呢?”
“万一呢……”
“怎么?你是交男朋友了?”
“没有。”
“那问那么多?吃完就去洗碗。然后早点睡觉。”
“哦……”
林曼星起身收拾碗筷,安琪接下,“星星白天做饭好辛苦,晚上不要洗碗了,早点去休息吧。”
林曼星关进房间,打开电脑查新闻。
关于家|暴的。
网页一开,涌入几十万相关信息。
林曼星仰头,想身边的亲戚。
她有个表姐去年离婚了,因为男方经常打骂她。消息传到林家,林励阳的评价是表姐太任性,有矛盾不去想怎么磨合,一下就离婚了。
刚才父母的态度也很明了。
未来她只能寄期望于嫁个好人家,如果真有矛盾,父母不会是她的后盾,至少林励阳不会是。
如果是和边朗就不用担心这种事吧。
两人刚恋爱,她就想到结婚了,面颊发烫,害羞地埋进枕头里。
**
次日,边朗按时来敲门。
安琪调休在家。
“小朗快进来。”
“安阿姨好。”
边朗局促地搓手,略带抱歉地说:“我不知道您在家,不然应该买点东西上来的。”
“不要这么客气嘛。这些天你帮星星做饭,是阿姨要买东西感谢你才对。”
“没事。我和星星……”
“边朗!!”
林曼星慌忙跑来,以缺人手为由,推进厨房,“我没和爸妈说那件事。”
边朗明知故问:“哪件事?”
“就咱俩的事。”
“咱俩什么事?”
林曼星跺脚,压低声音,“谈恋爱啦!”
“没事。不着急。”边朗揉她发顶,“我刚也没想说,只是说咱俩是好朋友不用计较那么多。”
“怎么今天材料这么少?”
“只做了工人和爸爸的份。我不卖盒饭了。”
“为什么?”
“不想抢阿姨的生意。算了。”
“不去也好。我要开学了,没办法来帮忙,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林曼星瞪大眼睛,“开学?!现在才八月啊?”
“夏江新生军训有三周。我明天要去报到了。”
“这样啊……”
“要不要来送我?”
“去夏江吗?”
“嗯。”
“不要了吧。”
“好。”
“我……”
林曼星还没从高考失利的打击里缓过劲,对高于她的大学有种天然的敬畏,觉得配不上。
这话没法和边朗说,又不想他难过,支支吾吾半天。
“没事的。”
“嗯。”
“你什么时候走?”
“通知书说九月三号前报道,但我想早点去整理宿舍,去那么远,很多东西都要在当地买。我加了新生群,在等里面说开寝时间。”
“确定时间告诉我。我去送你。”
“嗯……”
**
黎阳将班上同学的录取情况整理成表格,贴心地标在中|国|地|图上,长三角和珠三角扎堆,人名密密麻麻的。
越往北,人越少。
林曼星是走得最远的。
茶冲市距离嘉禾三千多公里,飞机没直达,需要在宁波经停。
若是有选择,谁不愿意离家近一些呢。
地图的分布像成绩表,扎堆的是高分区,分散的是低分段。
林曼星在低分段。
将要愈合的伤口又被撕开。
林曼星不擅长处理伤感情绪,也不想被人窥见她离开的落魄模样,不想要任何人送。
丁咏珊和她被同一家大学录取,一个报的师范化学,一个报的应用化学。
两人在一个学院,约好了一起去。
她特意叮嘱丁咏珊别和边朗说。
新生群通知开寝时间了。
林曼星买了八月二十七日的飞机票,夏江的新生军训二十六日结束,时间踩得好精准,边朗正好能结束军训来送她。
林曼星故意拖着不告诉他航班信息。
直到出发前一天——
[星]:我明天要走了。
[阿朗]: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阿朗]:你什么时候买的机票?
[星]:就刚买不久……
[阿朗]:不想我去送你?
[星]:不是。你在军训嘛。不想你分心。
[阿朗]:随便你。
[阿朗]:明天有很多新生活动,估计我也会很忙。
[星]:嗯。
[阿朗]:睡了。
[星]:狗子。晚安。
……
[星]:男朋友。晚安。
等了十分钟,那边仍是没回。
大概是不高兴了吧。
明天要坐飞机了,要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面对未知的不安取代对大学生活期待,林曼星翻来覆去的,一直到闹铃响,才有了睡意。
可安琪来敲门,催促她洗漱出发。
买的早班机。
四点半就得从家出发。
天仍是黑的,街上特别安静,的士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机场。
丁咏珊已经到了,在和父母道别。
两人办理好托运,准备去安检。
出门前,安琪泡了一杯蜂蜜水,寓意一路甜蜜,哄着林曼星喝完了。晃荡到这刻,肚子难受,她提出要去厕所。
丁咏珊指着二楼的等候大厅,“我去上面等你。”
机场的厕所很干净,安心地上完厕所,林曼星揉着肚子,走出来洗手。
抬头照镜子,有人站在后面看她。
她转身,“狗子?”
边朗戴墨镜,套着飞行夹克,叉腰立在那,若不是身边没行李箱,一定会被认成出差的飞行员。
林曼星小跑过去,“你今天不上课吗?”
“练车。没走过机场线。开车走一次试试。”
“这么早来练车啊?”
“知道我来干嘛的,还问?”
“来送我……”
“想多了。来练车的。”
狗人死不承认,林曼星也不再追问,早上喝的蜂蜜水在这刻起效,倏地填满心房,甜滋滋的。
“吃早饭了吗?”
“没有。”
边朗递出一个麦当劳纸袋,“两个汉堡。你和丁咏珊分吧。”又掏出一个空水杯塞进她书包侧面,“等候区可以打热水。”
“走吧。”
“好。”
林曼星突然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停下脚步,没等回头,他先制止:“别回头。直直走。有事用微|信。”
边朗比她擅长处理离别。
这刻要是停下了,怕是走不了了。
林曼星深吸一口气,抹掉眼泪,闷头小跑进安检队伍。
早班机人很少,安检不排队,没两分钟就通过了。
乘扶梯到二楼,她才敢扶着栏杆,往下看。
厕所门口空荡荡的,又扫了一圈一楼大厅,哪里都没他。
走得好快呀。
‘嗡嗡’
手机在口袋震动。
林曼星点开微|信。
边朗今天凌晨三点的时候回她了。
有一条撤回。
还有一条晚安。
刚刚,他发来——
[阿朗]:不要乱看,赶紧去找登机口。
林曼星不死心地又扫了一圈一楼大厅。
狗人好能藏噢。
手机继续震动。
[阿朗]:我没走,会在这看着你走。
[阿朗]:星星,航班要起飞了,去排队吧。
边朗脱掉惹眼的飞行夹克,绑在腰间,坐在一楼的咖啡厅仰头看她。在室内也戴墨镜,周围的人经过不免多看他几眼。他没在意,边发微|信催她登机,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暑假最长只有两个月。
两个人分别最长也只有两个月。
从没出过远门的人要去那么远,他很担心,整个暑假都在查茶冲市的信息,购物软件也全是相关的东西。
可惜机票只限制二十公斤,她那么瘦,真要她多提一些,肯定喊苦喊累,他又没法帮她。
想买的东西堆满购物车,准备等她到了那边,再下单邮寄过去。
小不点消失在二楼,边朗慢慢低下头,昏暗的视野模糊一片。
林曼星顺利登机,按要求关闭手机,收进口袋。
口袋不知何时多了个硬物,她掏出来,是个小盒子,里面有一对海绵耳塞、两颗晕机药、几粒薄荷糖,还有一张小纸条。
男朋友写给她的——
‘星星,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