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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在冥界待了这么些日子,泊尔塞福涅发觉自己和哈得斯真的不搭。
他老成,持重,不苟言笑。
这样的人,适合当尊者、老师、甚至是朋友……但就不适合当恋人。
她幻想的恋人是爱说爱笑的、能和她自由自在驰骋在奥林匹斯云间的少年郎,而不是眼前这个冷峻得叫人栗栗寒战的冥王。
更何况他还劫了她,害得她和妈妈骨肉分离,她永远不会喜欢上这么一个恶徒。
然而哈得斯看起来却不像会放弃的样子。
他像个影子一样对她形影不离,距离却又正好,不会过分逼进,却又时时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
泊尔塞福涅不喜欢他靠近,原因无它……哈得斯太冷了。
或许是因为他整日与死人接触的关系,他自己身上也带了股衰朽的感觉。
哈得斯知道后,送给她一块燧石。
他的话令人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如果你觉得冷,就用这块燧石打火。”
泊尔塞福涅半信半疑地握着那块燧石,她从来没想过,在冥界也能生火取暖。
哈得斯见她不信,一言不发地摩擦了下那块燧石。
果然有火焰升腾出来,但那火焰却并不是寻常的火焰,而是散发着绿色的寒气,让人感觉那并不是火焰,而是地府里的磷火。
哈得斯举着那一簇小火苗在她面前,问她,“还冷吗?”
磷火映照着哈得斯的面孔,映得他脸上黑白不定,看久了,竟让人看出一丝可笑来。
是痴傻中透出来的可笑。
泊尔塞福涅不动声色,把那一小簇火焰给接了过来。
她实话实说,“冷。”
虽然这所谓的磷火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温暖,但好歹是光。
在这黑不见底的冥界里,光是最奢侈的东西。
幽绿的光芒洒落在泊尔塞福涅秀色的面颊上,使得她美得不入尘世的容颜接地气了几分。
哈得斯自顾自地道,“像这样的火光,冥河里有的是。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叫判官带你去瞧瞧。”
泊尔塞福涅暗暗咋舌。
喜欢?着实用不上这个词。
聊胜于无罢了。
泊尔塞福涅委婉拒绝了哈得斯的好意。
她觉得冥界就像一个未经开化的地方,人若想要在这长久地居住下去,首先就要有光。
于是她提议为冥界添几盏脂油灯。
当然她这么做,并不代表她想长久地在这儿住下去,她只是想自己在这儿的这几天能好过一点。
哈得斯不置可否,只握了她的手,低声地说,“亲爱的,如果你喜欢,可以在你自己的房间内挂满明珠、油灯,我保证,会亮得如同白昼一样,但其他地方就算了吧。”
说着他皱了皱眉,“冥界的许多生物,永远都只能生活在黑与暗之中。”
哈得斯说这话时放缓了语气,好似别有深意。
泊尔塞福涅睨着他,轻轻问,“也包括你?”
哈得斯默认地给了她一个眼色。
想来也确实,哈得斯一出现,就代表了死亡和杀戮。
他得永远生活在地底下,永远见不得光,才能保证外界的平安宁静。
泊尔塞福涅不禁有些可怜哈得斯,不过这可怜之情也仅仅是可怜……她还没圣母到牺牲自己的幸福和自由,来地底下陪他。
就算他再有苦衷,也不能成为抢夺她的借口。
她正要接着这个话头说下去,来软一软哈得斯的心,好让他赶紧把她给送回去,却听哈得斯悠悠说,“泊尔塞福涅,你不要误会,我是自愿生活在冥界的。”
当年诸神打败了上一代神后,宙斯取得了光辉灿烂的天空,波塞冬赢得了波涛汹涌的海洋,哈得斯则成了那亡灵鬼域的主。
被遣派到地底来,说日子难熬也难熬,说日子好过也好过。
哈得斯本就是一个性情至冷至淡的人,外界的喧闹很多时候让他无法忍受,而长久不见阳光的地府,正好为他提供了栖身之所。
也正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才能担任冥王这个位置,公平公正地审判灵魂,没有偏颇。
“泊尔塞福涅,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想。”
哈得斯的嗓音如同淬了冰,却不妨碍他感情中的恳切,“你想,灿烂的光阳都是饱含能量的,他们散发威力,你只可远观而不能近看,一旦靠近就会灼痛你的眼睛,叫你头脑昏花。”
“而黑暗却不会。作为阳光的对立面,黑暗永远欢迎你的到来。”
“你可以尽情地抚摸黑暗,融合其中。等你适应了,就会发现黑暗也会令你舒服,不会像阳光一样咄咄逼人。它永远是温和、谦恭,而没有恶意的。”
哈得斯专注地说完这番话,泊尔塞福涅手边的磷火也正好灭了。
哈得斯却没把磷火重新为她点起,只是静静地和她坐在黑暗里,让她自己去感受他刚才说的话。
泊尔塞福涅不傻,当然能猜得出来哈得斯别有譬喻。
但她却并不想接这话茬儿,她不想被他这看似有理的言语所骗。
磷火一消失,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隔膜也消失了。
泊尔塞福涅能感觉到哈得斯正在缓缓靠近自己,他身上那寒冽的气氛铺天盖地地要把她给吞噬,她却好像被夺了神志,无从抵挡。
黑夜本来就很黑,哈得斯一靠近,俨然黑如滴墨。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摸着明珠一样抚摸她的脸蛋。
“泊尔塞福涅,”他缓慢地说,“你愿不愿意,给黑夜一次机会?”
*
泊尔塞福涅消失的这段时间,整个奥林匹斯为了找她都疯了。
妈妈德墨忒尔整日茶饭不思,五谷不播,害得人间大地都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已经延续了很久很久的冬天了。
最后,还是众神的信使——赫尔墨斯偶然在冥界发现了泊尔塞福涅,把她的行踪禀告给了宙斯。
宙斯听闻了哈得斯的无礼行径,当场震怒,立即就派赫尔墨斯去冥界和哈得斯谈判。
哈得斯早已和奥林匹斯闹掰了,也并没在十二主神之列,对这样的谈判当然毫不理睬。
他有十足的实力和奥林匹斯开战,他没必要迁就任何人……除了泊尔塞福涅。
哈得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不能让泊尔塞福涅开心。
他曾经对斯提克斯河发誓,一定要硬下心肠把她留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可当他一看到姑娘落泪的样子,心不由自主地就软了下来。
他问她,“你真的那么想回去?”
泊尔塞福涅颓然说,“如果叫你和亲人分离那么久,你会怎么样。”
哈得斯慨然摇摇头,“我没有亲人。”
他试探着拉住她的手,见她没有剧烈抵抗,才敢进一步握了握她的手心,“但我想要,你做我的亲人。”
“我不是你的亲人。”泊尔塞福涅低声说,“我是属于奥林匹克的,我们应该划清界限。”
哈得斯那双如黑潭般的双目呆滞地瞧了一会儿她,不经意地泛上了丝失落。
他终于妥协说,“宙斯和你母亲一直在给冥界施压,过几天,我可能真的就要把你送回去了。”
泊尔塞福涅眨了眨眼,她就知道母亲一定会把她捞出去。
虽然心中有了一丝希望,表面上却并不表露,只淡淡道了句,“哦。”
她怕自己表现得太过高兴,哈得斯会反悔,会恼羞成怒,从中作梗。
泊尔塞福涅咳了咳,不疼不痒地说了句,“我之前说的话不变,我回到了奥林匹克之后,会替你找爱神要解药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真诚了。
毕竟她什么错都没犯,就这么被掠夺到冥界来,平白无故过了这么多天的苦日子,到现在,她还反过来襄助罪魁祸首,已堪称十足的良善了。
哈得斯为这句话所触,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浓重的眼波似要将她吞噬。
他再一次吻了他,这一次,要比上回深沉许多。
泊尔塞福涅没有躲避,反正她即将离去,就当是他们两人最后的告别了。
待他再松开她的时候,泊尔塞福涅的手心里,蓦然多了一颗猩红如血的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