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凉的指腹点着她软糯的唇,“你给我老实点哦。亲爱的,你说这种话叫人有点不大舒服。”
“你不答应就算了。”她郁然说,湿着嗓子小声嘟囔,“小气。”
他不为所动。平日里他的触碰犹如天边的清风,此时却因她刚才的话儿气恼,不似昨日那般温和。
他朝她沙哑地撒娇,“亲爱的,你对斯提克斯冥河发誓,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那个人独有的气息咄咄逼着她,叫她浑身腿也软手也颤。普绪克犹如一片在风中飘零的树叶,眼中早已溢满了泪,却又不敢流出来。
“你可恶。”她嗔怒,“你明知道我想离开。”
他低低说,“正因为如此,你才需要发个誓呀。”
普绪克胀破了喉咙。
他有些欺负人了。
对着冥河发了誓言,是生是死就再也逃不掉了。
何况是发这种荒谬虚伪的誓。
普绪克只得弱气地说,“不发。我收回刚才的话。”
他毫无波动,“需要我帮你?”
那人来自天境般缥缈的嗓音,引着她的灵魂飞翔。
他的面庞贴着她那样近,缠绕着她冰冷的指尖,仿佛引导着她直直跳进冥河里去。
终于,普绪克所有的勇气都被浇灭了。
与之被浇灭的,还有她清醒的神志。
“说吧。”他暗哑着吐出一个字。
普绪克那清明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浑浊的雾,舌头仿佛也被控制了。
“我对着斯提克斯河发誓,永远不会违背神谕。”
说完这句话,普绪克就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那人拍拍她细嫩的脸蛋,“这才乖。”
普绪克真是有气没地发,又暗恨自己的蠢。
看来他们就是敌人,24K的纯敌人,永远都没妥协的可能。
她跌在一个温暖清香的环抱中,临迷糊之前鼻尖只有温厚悠长的爱神木幽香。
欲离开,也做不到……
*
清晨,当朦胧的天光还未曾划破黑暗时,男人已经醒来。
睡觉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神不食人间谷物,不饮凡尘泉水,永生不灭,不知痛不知病,没有灾祸磨难,只是不分昼夜地司管着自己的职责。
尤其是他,丘比特,司掌爱情的神。
最原始最强烈的爱意总是在最黑暗的夜晚中点燃的,比起打盹儿,他更愿意享受这昏黑的时光,用一条白绫蒙着眼睛,在月色下向晚归的人们随机射出爱情的箭。
他的箭有两种,能燃起强烈爱情的金箭,或能止住爱情的铅箭。
被两只金箭贯穿的情侣会心心相印至死不渝,而被铅箭贯穿则会相互厌恶到死。
如果不巧,情侣中一个人被金箭射中一人被铅箭射中,那就不大妙了,他们将成为一对旷世怨侣。
相比金箭,他当然更喜欢射出铅箭。
……那样会更有意思些。
他常常喜欢靠在橡树粗大的桠杈上,一边品着暗香浮动的美妙月色,一边欣赏人间被他戏弄的男女。
在他箭头之下,趾高气扬的国王低声下气地向一个女乞丐求婚。
奥林匹斯最光明灿烂的阿波罗神,也被河神的女儿达芙涅无情拒绝。
人,或神,都无法拒绝。
他有时会无奈地叹息自己的伟大,逍遥自在地翱翔在奥林匹斯的金雾之间。
丘比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逍遥下去的。
——直到母亲给了他一个任务。
他失手把这件任务办砸了,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丘比特想起往事,清透的眸子中不禁渗出一丝忧郁。
他回过头来,柔软的眼睫毛犹如两把开合的小扇子似的,专注地瞧着身旁的姑娘。
少女曼妙的身姿躺在锦被之间,白皙的脸蛋上一抹醉人的酡红。
饶是睡梦之中,她的鼻仍不住微颤,发丝缠在一起,那娇软的样子浑似清晨一株挂着露珠的含羞草。
破晓淡淡的曙光映在她的侧颊,显得她是那么地美丽,神圣,又跟珍珠似的易碎。
她还没醒。
他痴痴地伸出手,手骨刮着少女的眉骨。
她真是好调皮,总跟他玩心计,还总说些要离开的话,惹人生气。
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泪痕。
对不起。
他心中低吟。
她醒着是那样地恐惧他抵触他,可现在时机未到,他又不能跟她解释清楚一切。
心口那被压抑的情愫越演越烈,他越看她越痴迷,涌起几近病态的占有欲。
丘比特蓦然泛起了丝异样的念头。
他垂着眼眸,悄无声息地拿起了手中的金箭。
拨弦,拉弓,一气呵成。
既然他已经中箭了,那么只需再给她补上一箭……那么,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心上人炙热的爱。
届时,即便他真的是个怪物,她也会像疯了一样眷恋他。
金箭灿灿的锋芒直对准普绪克的心口,箭将离弦之际,丘比特却又放下了手臂。
他站在风口之上,闻着清嫩的玫瑰香雾,眉间犹豫的神色渐渐烟消云散。
你可真没出息。
他云淡风轻地自嘲。
床铺上的少女眉毛紧缩,双臂不由自主地交叉在身前,在意识迷乱中仍然保持着绝对防范的姿势。
他唇间旋起裂缝般沉溺的笑,缓缓看着。
他改变主意了。
这么令人怜爱的她,一箭射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不如慢慢消磨。
就让他们这么相互纠缠着吧,直到世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