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绪克坐在柔软的被衾之间。
被衾软得过分,一坐就陷一个坑,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可怕的无力感。
他半跪下来,臂弯搭在她的膝盖上,“亲爱的,今天过得好么?”
这样的角度,如果不是光线实在太黑的话,她一定可以看清他的脸。
“不太好。”普绪克恹恹地沉下嘴。
“为什么?”他缓缓替她揉膝盖上的淤青,“地上凉,以后不要在地上坐着。”
面对这种看似温和的攻势,普绪克当然不为所动。
虚伪。
那淤青还是前一晚她在床角上磕的,今日才显露出来。
是伤肯定就是疼的。只不过她眼下有担心的事情,小病小痛自然就忽略了。
不过普绪克有些纳闷,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他是怎么看清她膝盖上有伤的?
难不成他有夜眼么?
那人和缓而有韵律地绕圈轻揉着。他手心里闪过一道银亮的小弧圈,柔和而不刺眼。
几乎只有一眨眼的工夫,青肿处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痊愈了。
然而那光晕却半分没映见他的脸。
普绪克被嚇得双腿骤然一缩。
这是医术吗……可能更类似于某种神术或巫法了吧?
她倏然间想起了前一夜,当她拿匕首刺向他时,他的伤口也神迹似地自愈了。
他不仅能自愈,还有愈他。
银光很快湮灭在他手中。
他站了身来,“不疼了吧?”
普绪克默然点头。
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像这样的令人瞠目结舌的本领,他似乎根本就不以为意,当做一种顺利应当的本能,早就习惯了。
有那么一瞬间,普绪克怀疑眼前人并不是凶恶可怕的怪物吕戎克,而是奥林匹斯山上某位神祇。
普绪克的父母都是神的虔诚信徒,她从小就跟着祭拜众神,所有神的样貌她都认得。
如果他真是一个神,只要让她看清他的脸……她一定能认出他是谁。
普绪克一时闪过无数纷乱的念头。
还没等念头成熟,她就被一股爱神木的清嫩之香笼罩。
“很神奇么。”那人缥缈的声音传来,打断她的思绪,“喜欢的话,你也可以。”
普绪克微微皱眉,“我也……可以?”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普绪克疑色。
他散漫地笑了笑,抱她坐在膝上,“首先,你得脱离人类的范畴,跟我似的变成一个怪物才好。”
普绪克抿嘴摇摇头,把脸极力撇过去,“不要。”
他把她的面孔擒回来,思忖片刻,“嗯……那要不你直接嫁给一个怪物?这样他的能力就是你的能力了。”
普绪克蔑笑。
又又又给她下套。
那人嗓音柔慢又醇厚,总是淡淡的哄意。
黑暗中,他一边谆谆跟她说话,眸子还一边深沉地注视着她,很难不叫人产生一股异样的感觉。
普绪克沾了几丝惶惶,岔开话题,“你……不是普通人吧?”
她这话问得又突然又奇怪。
他当然不是普通人。
普绪克斟酌口风,“就是……你不像残忍的怪物。”
那人身上的气息很特别,是爱神木,是美神阿芙洛狄忒的祭品。
他会不会和美神有关系呢?
他抚着她略略发颤的后背,声音听不出一丝端倪,“所以呢?”
普绪克鼓起勇气,直截了当地说,“要不你去找别的美味吧。我骨瘦不好吃,丢了我一个,也损失不了什么。”
她感觉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何至于一定置她死地呢?
那人的一丝嗤笑飘荡在黑暗中。
他抱她在膝上,捏捏她的脸颊,“普绪克,你这小脑瓜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普绪克顽强地说,“我家里很有多金子,还有很多贡品……我之后可以为你修建神庙,叫你提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普绪克憋这番话憋得满头大汗。
那人半晌没说话,好像被她打动了,又好像根本没在听。
她的腰全然被他扣在掌心里,如同掌握了她的命脉,根本抽不出身来。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我的意思是……”
“别说。”他幽幽打断。
普绪克揪紧衣袖。
他的语气仍然平淡,仿佛并没有生气,十指却如幽灵般缠上她的指尖。
“我们的婚姻是神谕。”
他在她耳畔呵了口冷气,语气很缓,却又很沉重,“所以亲爱的,永远不要向我提这个要求好么?”
这句话落在普绪克耳中,听得清清楚楚。
她后背倏然一冷。
她在想什么?
可笑。一个掳走她的怪物,怎么可能有慈悲。
普绪克心中懊恼,沾了一层薄薄的怒意,与他拼了的念头又渗了出来。
可是这次与上次的情境并不同。
她手里并没有利器,周身也完完全全掌控在他的手中,几乎就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无论对方是神还是怪物,她都不是对手。
男人打断她的思绪,抬手将拼命远离的她又拽了回来。
普绪克低呼一声。
虽然看不见他瞳孔的神色,但他的不悦之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