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个爆米花摊子嘛。
菜市场口子上,一个老爷爷手摇个黑乎乎的罐儿,身后排了好长的队,有人端着玉米,有人端着小麦,还有人端着白米,这是带着自家的粮食来爆的。
旁边摆个摊儿,上面是爆好的米花。
国内小种玉米少,都是大颗的,花子特别大,还有雪白雪白的米花儿,褐黄色的小麦花儿,对了,还有爆好的大豆,碗豆和黄豆,一篓篓摆着,酥的掉渣。
半夏熟练的手指:“我要吃黄豆,大米,还要大豆喔。”
这是小民头一回家国内的爆米花机,看它黑乎乎的,在火上旋转着。
老爷爷一看压力表,示意围观人群散开,拉过网兜要装米花。
所有人都散开了,就小民还凑在跟前。
“小伙子,小心伤到你,快让开点。”老爷子说。
围观的人们也说:“小伙子,快让开呀,爆米花机有啥可看的。”
后退几步,捂上半夏的耳朵,小民眼睁睁看着老爷子拿根铁棍一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金黄色的大爆米花从中嘣了出来,一粒粒圆咕噜,金黄斗灿的。
这算民族智慧了吧,它是一个小型的高压锅,但不需要高压锅那么大的火力,只需要一点点的火,密闭,高压,就可以让粮食均匀受热,膨大。
搓搓小手,半夏对法典说:“点点哥哥。大哥不走了哟。”
法典没听到俩人刚才的发誓,还问:“为啥?”
“这不合理,这顶多是个涡流膨胀机,怎么能叫粮食放大器?”小民提高了声音,说:“半夏,这个不严谨,不科学,它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粮食放大器。”
顿时一群围着爆米花儿的人全回了头,端着盆儿说:“它咋就不叫粮食放大器了,你比比看,粮食一进去,出来是不是都被放大了?”
半夏都快上小学了,嘴巴叭叭的,跟法典形容着刚才小民跟自己的赌局,说完,翘起了大拇指:“大哥已经答应啦,他不走了喔。”
所以妹妹这么厉害,还真把大哥给留下了?
法典竖起大拇指,对上半夏的,狠狠摁了一下,本来该大吹特吹一番的,但他还要上晚自习,搞点米花吃着,飞一般的跑了。
小民这是被骗了,他想劝妹妹的,刚张嘴巴,半夏就笑,笑出两颗小兔牙。
他准备再张嘴,半夏捧起一把黄豆塞过来了:“好啦,我们永远在一起,有粮食放大器,就永远不会饿肚肚啦。”
一把脏兮兮的,沾着灰的爆黄豆,也就只有半夏喂的小民才会吃。
这可麻烦了,小民是个从不撒谎的孩子,可现在,他该怎么说服半夏?
……
这天买完爆米花回到家,半夏把粮食放大器的事告诉了爸爸,妈妈,还特意给首都的爷爷打了个电话,跟他说,大哥已经答应要留下来了。
“喔,咱们半夏是怎么做到的了?”顾鸿笑问。
半夏于是绘声绘色,把粮食放大器的事给老爷子讲了一下,正好小北也在家,凑在一旁听,听完,抢过电放对半夏说:“咱们华夏老祖宗的智慧可不止粮食放大器那一样,国外有超级计算机,咱们也有,纸是咱们发明的,指南针也是,地动仪听说过吗,赶紧告诉大哥,那全是咱们发明的。”
半夏乖乖点头:“嗯嗯,好。”
“要计下来,等大哥回家,就讲给他听。”小北说。
半夏上的是学前班,字儿倒是会写几个,可小北说的字太复杂了,比如超级计算机,她不会写,咋办?
小女孩脑瓜子一转,就用自己的理解,在本子上画了些勾勾圈圈当记号。
本来她是想,等大哥晚上回家就跟他讲的。
但是这天小
民为了搞明白鱼腥草注射液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呆在老家属院的实验室,当然,等再睡一觉起来,半夏也就把超级计算机的事给忘了。
本子,也收进小书包了。
一个许家,可把小民给整郁闷了。
他专门查了一下许文强用来整他的鱼腥草注射液,发现其是一款价格虽然低廉,治病时见效也快,但是性状极为不稳定的药,也就是说,它跟青霉素一样,是一款致过敏药,它致过敏是很常见的现象。
不是从他手里,别人手里出去的药,一样也会致过敏。
总之,碰的是机率。
按理,既然药物致过敏,就该在说明书上进行标注,或者直接取消这味药。
但国内药监混乱,东海制药厂发生了这种事,没人往上反映,也没有人改良药品,反而,一任推一任,鱼腥草注射液成了领导们整药研工作人员的法宝。
谁要不听话,就给你栽个罪名,万金油一样,抹谁身上都适用。
这就是个哑巴亏,它无比精妙的,向小民展示了国内,体制内的领导们能把人整到郁闷,憋屈,愤怒,却也无力反抗的可怕。
如果说那套纯白色的海军军装让小民有那么一丝心动,想留下来的话,许文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逃,立刻逃离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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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在被妹妹诓了一圈,而且在全家人都知道,他被粮食放大器留下来之后,小民反而特别希望许文强赶紧在他的档案上记一笔。
这样,他的档案上有了污点,按国内目前的药监规则,他将有三年时间无法执业,当然也无法去部队,那他就等着东海制药的《事故责任通报》吧。
等通报下来,他再辞行,不正好水道渠成?
而关于鱼腥草注射液的事,小民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这段时间他做了大量的研究,把鱼腥草注射液的危害写成了论文,准备等出国后,届时发表到期刊上,揭露一下东海制药这些年的积弊。
这也算他对许家的反击吧。
可蓝国人,或者说许家人为官的智慧,是小民这种天真孩子所参不透的。
小民等啊等,但迟迟不见东海制药给自己发通告。
一晃眼就进五月了。
这是东海市最好的季节,梅雨季和台风天还没有到来,气温也不热,晴朗而爽朗。
因为法典已经到了备考的白热化阶段,而且一次比一次成绩考得好,小民就准备帮他冲刺一下,让他能考上东海市最好的高中,一中,所以等他放了学,他就会带着半夏和她的狗去学校接法典,俩人在路上总结一下他学到的新知识。
而今天,兄妹几个刚出校门走了不久,就见一辆帕萨特疾驰而来,直冲慈心厂而来,其车牌是东A.00035.
这辆帕萨特小民认识,它是东海制药厂书记的坐骑。
所以,许文强终于来了,去找他妈了。
这是要对他进行通报吧。
因为小宪在国外天天加班,总嚎自己累,法典和半夏都不允许小民出国,再加上有个粮食放大器,小民欲走,却总是开不了口。
许文强亲自来,他心里还挺乐呵,心说,就带弟弟妹妹一起去见他,让他们听听他所谓的医疗事故,这样,他也好走的顺理成章。
半夏太小了点,现在就见识人际斗争的残酷有点残忍。
可小民想想,又觉得,早早让她见识一些复杂的东西,等将来长大,劝她出国时也会容易点,于是一边拉起半夏,拍法典一把,赶在车进厂门之前拦了下来。
还真是许文强,个头高高,皮肤白白的,白衬衣黑裤子,戴副眼镜,下了车,他笑着来握小
民的手:“顾民同志,好久不见。”
林珺这会儿也到了下班时间。
她当然知道,许文强是来处理鱼腥草注射液的问题的。
关于这件事,她和顾谨商量过,因为鱼腥草注射液本身的历史遗留问题,要想帮小民推掉责任,也不难,只是麻烦点,估计要打个官司。
当然,也得等对方行动了再说。
因为许文强来之前打过电话,她一直在等的,看到人来,也下楼来了。
“许书记,您好。”她说。
许文强环顾四周,对林珺说:“关于顾民的事情,走吧,咱上楼说。”
大马路上,人多眼杂,不是说事情的地方嘛。
可小民却说:“不,书记同志,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们还有事,一会儿要出门呢,不方便上楼。”
许文强跟许婷可完全不一样,其人表面看起来特别温和,说话也彬彬有礼的。
他还带着祁主任的,示意祁主任上前,一起跟林珺握手。
他先得跟林珺套个近乎。
许文强笑着说:“林书记,当初的史瑞克就是您一手介绍给咱们东海制药的,于东海制药,您可是大恩人。而您大伯,老华侨林悯先生,在东岛国厂子经营得特别大,承蒙他瞧得起,也要跟咱们东海制药合作,有这样两个外企鼎力协助,咱们东海制药的腾飞,指日可待。”
林珺心说林悯是连儿子都能说丢就丢的人,那就是头豺狼虎豹。
他跟谁合作,那叫与虎谋皮,但心里这样嘀咕,她嘴里还是说:“确实是好事,这也是许书记工作能力的体现,祝您东海制药在您的任下红红火火,事业更上一层楼。”
许文强叹了口气,凑近林珺说:“合资是个麻烦事,就像顾老说的,有些国企明面上是跟外企在合作,但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反吞,说是国企吸纳外企,但其实是外企吸纳了国企,一旦在任期内发生那样的事,一个人的政治前途就全完了,我其实是想求稳,安安稳稳走完任期的,但合作方是您大伯,考虑到您的为人,我就答应了。”
显然,他并不知道当初林悯卷了慈心所有的钱,跑了的事。
自以为林悯是个好人,他还能效仿林珺,复制一回跟史瑞克结盟的辉煌呢。
林珺笑了笑,说:“那我提前祝你们合作愉快。”
这时许文强握上小民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鱼腥草注射液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我专门协调了药监局,又跟咱们厂的领导们开了个会,商量了一下,那件事的责任,我准备自己全部担掉。”
小民愣住了。
他以为许文强是来发难,给他下通报的,结果他居然自己把责任担了?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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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毕竟还小,从小又一直生活在国外,搞不懂国内这些领导们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