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一来,所有人录口供,当陆观华说认得这男孩,“他小名叫算盘,母亲叫周兰芳,是枣庄人。他父亲在他出生时就死了。不可能是这人。”
中年男人眼神躲闪。
警察怀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中年男人见警察要拿手铐,立刻急了,“是,这孩子确实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不是人贩子。我是下洼村人。”他看向另一个男人,“不信你问他,我们是老乡。”
另一男人点头,“对,我们确实是老乡,但孩子是不是他拐来的,我真不知道。”
警察又移回中年男人脸上。
中年男人这才开口,“这孩子是我抱来的。他妈妈要改嫁,男方嫌弃她带着个拖油瓶,不肯要。我和我老婆结婚十几年,只生了三个闺女,一直没个男孩,所以我才收养的他。真的,我没骗你们,我营养费就给了五千块钱呢。那可是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种地攒下来的。”
警察没有听信一面之辞,给他做完笔录,然后带回派出所,要去核实信息。
警察看向陆观华。
陆观华摇头说自己有事,“我家住在凤凰街道1号,你们有事可以去那找我。今天我要回老家。真不能跟你们一块去。”
他拿出身份证让他们登记,然后就带着女儿坐上三轮车。
乡下的三轮车上面都有棚子,不用担心雨水问题。唯一不好的是,它不是电动的,是人用脚蹬的,速度会慢上许多。
乡下多数都是土路,一路都是坑坑洼洼,陆林希屁股都快被颠成两瓣。
再看看一排排屋后墙面印刷着白色大字“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栽树。”
要搁以前陆林希可能会吐槽这路,但她经过刚才的事,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倾诉的**。
陆观华见女儿沉默,不知怎地,他竟然想到女儿。当初如果他自杀死了,女儿是不是也会被他妈卖?
他妈从来不疼他两个女儿,动不动就叫她“赔钱货”,小希也不爱回乡下奶奶家。
陆观华重重叹了口气,冲女儿说,“你以后不想回就不回吧。爸一个人回来就成。”
陆林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爸爸说了什么。
陆林希确实不喜欢奶奶,不过一年到头只见一次,她也不是忍不了,“我就是觉得人心都是偏的。我奶奶不喜欢我,是她的损失。我才不会怪到自己身上。”
陆观华点点头。
陆林希想到算盘,“可能遭遇过一回,我居然觉得这事一点都不稀奇。”
石奶奶卖的可是亲孙子,周兰芳的妈肯定也是重男轻女的,卖掉一个不怎么疼爱的外孙,再正常不过。
这其中或许还掺杂着利益。
陆观华想到可爱的算盘,刚刚警察来了,算盘一直扑着想要那中年男人抱,可能是真拿他当亲爸了。
这冷不丁又要被送回,算盘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呢。
陆观华拍拍女儿的后背,安慰她,“这次她肯定会吸取教训。”
陆林希点点头。
两人一路沉默,三轮车直接骑到陆家门口。
正是年节,农闲时分,家家户户都闲着,看到有陌生人进村,村里人很快聚拢到陆家门口。
陆观华的两个弟弟看到大哥回来,叫了声名字,喝退东摸西摸的村里人,上前搬东西。
“哎哟,半扇猪肉,真有钱啊。”
“观华,我怎么听说你没了一条腿呢?你这不好好吗?”
这些人说话半点不懂得遮掩,许多人赞他们说话实诚,陆林希觉得这是缺心眼。哪有人刚见面就揭人家短的。
陆林希从来不喜欢这个地方,是,这个地方风景优美,瓦蓝瓦蓝的云雾缭绕,山上树木郁郁葱葱,路边...
野花丛丛,河水潺潺,一切都是原生态,空气也格外清新。
可这些地方的一些陋习,她也是深恶痛绝的。
这个村子极为重男轻女,严重到将刚刚生下来的女婴直接溺死。她小时候曾亲眼见过,吓得发了三天三夜高烧。后来畏惧这个村子,很少过来。
但是这些人家对这种陋俗习以为常,甚至还会感慨一句“谁叫她命不好呢,兴许死了就能托生到好人家呢”。
我可去你的吧。一个个都是人面兽心的玩意儿。
陆林希见爸爸大大方撸起的自己的裤管,向他们展示自己的假肢,半点没有自卑。
她爸向来要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短,估计也是想让她奶别再像以前黏着他,只靠他养。
陆奶奶将看热闹的街坊四邻轰走,将大儿子迎进来。
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陆奶奶依旧是没好脸的。
只买东西不给钱,她哪能高兴起来。
到了堂屋,陆观华给女儿倒了杯开水,让她放凉再喝。
然后全家人就围着陆观华,问他现在赚多少钱,干什么?
没有人问他当初被打之后的遭遇,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们关心的只有钱。
陆林希面无表情看着爸爸与这些人周旋,听着他向自家人诉苦。
陆家的人表情越来越难看,快到饭点。
陆爷爷让陆奶奶去做饭。
陆奶奶没好气道,“做什么呀?穷得连饭都吃不起。把早上的剩饭热热吃下得了呗?”
陆观华见他们不欢迎自己,站起来就要走。
陆爷爷站起来留他,“吃点饭再走吧,那么老远过来的。”
话虽如此,但他却是送客的姿态。
陆观华笑容不达眼底,“不用了,这得赶着回去,我这腿脚不好,也走不了几步路。得让司机把我稍回去。赶最后一班公交车。”
陆爷爷没再说什么。
其他人陆陆续续出来送人。
陆二叔拽住大哥的胳膊,责怪他,“你说你工作怎么就卖了呢?要是让给我多好啊。”
陆观华已经习惯他们的态度,淡淡道,“我也得养家啊。”
上了三轮车,慢慢驶离这个村子。
遇到村里人,他们面露惊讶,“观华,你怎么刚来就走啊?”
“婶子,我那头还有事,急着回去,走了哈。”陆观华笑眯眯跟大家客套。
等上了大路,没什么人了,陆林希才开了口,“爸,你怎么突然改变态度了?”
她爸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作为村里为数不多走进城里的人,陆观华一直是骄傲的。陆奶奶走哪都夸儿子能干孝顺。可现在呢?在这么多人面前自揭其短,承认自己是个残废。
对于她爸这种心灵脆弱的人来说,这种事无疑于将他面皮放在地上踩。
陆观华知道女儿在担心什么,大概是人会赚钱,信心也会跟着增长,“我就是觉得那帮好手好脚的人其实只是看起来比我强。他们其他方面可能比不过我。”
陆林希莞尔一笑,“是啊。本来就是这样。”
像她二叔三叔,明明好手好脚,家里也分了不少田,可他们看不起种田,糊弄着种,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他们才是真正的废物。
两人赶到镇上,集市已经快结束了。
陆观华找了一家米线店。跟女儿一人要了一碗米线。
“吃完再坐车,不吃饭,心发慌,可能会晕车。”陆观华有些自责,大年初一,别家都是一桌好菜,他女儿居然吃米线。连块肉都没有。太可怜了。
陆林希却吃得满足,“咱们那个夜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