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大风吹散了霾, 今天的北京是干干净净的好天气。
价格并不亲民的日料餐厅对面就是某著名集团占地颇广的公园式绿化带,借了晴天绿树的景,橱窗里的枯山水造景反而有了几分局促感。
隔壁桌有人低声讨论炙手可热的中概股, 还有人在满口的中洋混杂说着数字货币, 这并不影响穿着三件式西装的男人盯着自己对面的那碗乌冬面旁边的手握寿司。
眉头紧皱。
好像经历了一场股灾跌掉了几百亿的投资似的。
“他们这个套餐怎么还让人冷热一起吃,你可以吗?”
牛肉乌冬面热气腾腾, 酱色的汤很澄澈, 连个油花都看不见。
套餐里配的手握寿司倒是摆得如花似锦, 金枪鱼后腹和三文鱼腩油脂细腻。
楚上青从善如流地抬了抬下巴, 神态松弛:“麻烦你替我吃了吧。”
傅南商的眉头松开了。
楚上青刚挑了两根面进小碗里就听见几声很小的响动,再一看那几块寿司已经不见了, 倒是多了几块烤牛肉和一个茶碗蒸, 是傅南商调换了两个人的小菜。
有时候像楚上青这种聪明人也实在是想不明白, 心细到这个地步的傅南商为什么没发现自己觊觎了他这么多年。
就好像一个烛台照亮了整个房间, 连墙角的蛛网都不放过, 偏偏看不见自己旁边藏了一只瑟瑟发抖借光取暖的小耗子。
“下午两点半的设计讨论会你要不要去看看?”
“吃饭不讨论工作。”
楚上青挑了下眉:“这也是新的工作要求吗?”
“不是。”
松茸汤送到了, 傅南商给楚上青倒了一杯。
“这是我们两个人在外面吃饭, 不是工作餐。”
傅南商重申了自己的立场, 其实他更想说“你昨天和刚认识的人一起说说笑笑去吃饭会说什么设计会吗?”
可惜这种说话方式不符合“霸总守则”。
他的话换来了女人的一声笑:“老板,你说的好像我们是在约会。”
傅南商差点被松茸汤烫到嘴。
他看向餐桌对面,楚上青的眼睛里有他的样子。
西装革履, 一本正经。
谁也看不出他心里一下子乱狗挠心。
他突然想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
“约……会不行么?”
“不是不行。”把汤一口喝了, 楚上青抓紧吃了几口乌冬面, “如果想要不谈工作,我们吃饭的地方就应该离公司远一点。”
在心里一群小狗的努力之下, 傅南商似乎被刨出来一个心眼儿。
“不管在哪儿……”重点是能和你在一起吃饭。
“楚秘书!好久不见!”楚上青抬起头, 看见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她立刻挂上专业的笑容站了起来,“梁总,好久不见,您是来参加这次设计讨论会?”
中年男人受宠若惊:“只是来看看!年底了嘛,我们这些小承包方得来大公司面前都刷刷脸。真是没想到楚秘...
书您还能记得我,我这真是,哎呀,上次要不是楚秘书,我这协议还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
“梁总客气了!”
“就是难得看见楚秘书,过来打个招呼,您还没吃完饭吧?您慢用您慢用。”
“好的,谢谢。”
楚上青重新坐下,看见傅南商恶狠狠地吃掉了一块寿司。
“老板你看,你要是早点说我们不谈工作,我们就该去远一点的地方吃饭,下次提前明确需求。”
傅南商是真的后悔。
他刚刚台词也想好了,连脸的角度都摆好了,结果就被人搅合了。
这可是他约楚上青在外面吃饭!这些人懂不懂什么叫约会?!
“楚秘书?!您也在这吃饭呀?”又是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傅南商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楚上青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真是低估了“楚秘书”三个字在这方圆几里地的影响力,挺小的一个日料店,一眼看过去也就坐了十几桌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多认识楚上青的,一个接一个地来打招呼。
忍了又忍,傅南商都想要呲牙了,却看见楚上青对他眨了眨眼。
她一个“楚秘书”在这不过是跟人打打招呼,傅南商这个“董事长”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他们这顿饭怕是要么不吃了,要么就得拖半小时。
傅南商低下了头,突然笑了。
他不再烦躁,又提起小壶给楚上青倒了一盏汤。
“我想起了咱们俩在普林斯顿第一次约会。”终于吃完了午餐回公司的路上傅南商走在楚上青的身边,笑着说,“好像跟今天正好反过来。”
楚上青犯了胃病,傅南商不光给她找来了热水,还贡献了自己从国内带来的止痛药。
这样的“救命之恩”后,小狼崽一样的楚上青也不再像从前那么防备他,傅南商再说自己要请她吃饭,她踌躇了好几秒终于答应了。
那时的傅南商也不过是个穷学生,请楚上青吃的德式烤猪肘量大实惠,自然也距离学校很近。
正好遇到了一伙儿人希望傅南商和他们一起去参加赛艇比赛,整顿饭,傅南商也是“迎来送往”。
他一面和其他人应酬,一面没忘了看坐在那吃肉的小狼崽,生怕她又哒哒哒地跑掉了。
慢吞吞摆弄着餐刀的女孩儿恰好抬起头,正和别人说话的傅南商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安抚她。
“我那时候也对你眨眼了。”站在电梯里,傅南商小声说,“你一下就变得很乖。”
四面如镜,楚上青能看见他离着自己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