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沉默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有询问自己该选择怎样的治疗方案,只问:“我还有多久?”
医生叹了口气,说:“大概一年。”
于是生命在这一刻开始倒计时,他拿着检查结果回到家中,把这件事告诉了任轩。
任轩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难以置信,但他现在想来,那份难以置信的根本原因,可能是任轩难以接受他“居然和一个癌症病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随后,任轩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直接离开了家。
过去的顾舟,天真愚昧的顾舟,对爱情充满期待的顾舟,应该是在那个瞬间死了。
当一个人知道他死期将近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做出一些改变,他的改变或许比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更快,所有在既往生命中积攒的软弱、侥幸都因死亡的到来而被撕碎,他病得一天比一天重,头脑却一天比一天清醒。
他明白了,原来不是他付出一腔真心,别人就会以一腔真心回报他,原来不是他足够好,就能感化别人的恶,原来善良会招致欺凌,柔弱会激发人的施虐欲。
原来一直以来,错都不在他。
他至今仍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不论是放弃治病,还是报复任轩,或许正是因他的反抗和不甘才换来重生,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既然老天愿意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又为什么要把他再次推上曾经走过的绝路?
如果他又一次被疾病夺去性命,那么重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先生?顾先生?”医生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还好吗?”
顾舟终于回神,他抬起头来,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确诊的几率有多少?”
医生看着...
他,似乎在斟酌措辞:“现在还不能下定结论,还是需要进一步病理检查,才能给出最后的诊断结果。”
顾舟心中了然。
他太懂医生的话术,这句话大概是说,有90%以上的几率确诊。
医生见他脸色不太好,忙又进行补充:“顾先生,您别紧张,按影像显示的阴影大小,即便真的确诊——我是说如果哈——也是非常早期的病变,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了,只要您及时治疗,完全可以达到治愈,不会影响您后续的生活质量的。”
“我知道了,”顾舟冲他笑了笑,“谢谢。”
他起身出了诊室,独自离开医院。
走在路上时,他莫名觉得这一幕好像经历过,曾经他也是这样一个人拿着检查结果离开医院,一个人开车回家,唯一不同的是,诊断结果和以前不一样了。
早期……
他记得自己刚跟任轩结婚的时候,身体并没什么问题,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病了,只是自己没有察觉?还是说他重生之后,一切进度都在提前,他提前遭受了任轩的“家暴”,也被提前确诊了肺癌。
顾舟有些心不在焉,鬼使神差地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进了他最常去的那家超市。
老板一看到他,熟络地跟他打起招呼:“来买烟啊?”
还在神游状态的顾舟如梦方醒,他顿了一下,将视线投向货架上挂着的一排棒棒糖,伸手撕下几支:“不了,要这个吧。”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糖,明明这东西对戒烟并没有什么帮助,有的只是心理安慰,可等他撕开包装,把糖咬在嘴里时,莫名觉得想要抽烟的念头被压下去一些,不是那么强烈了。
他回到家中,跌进沙发里,从医院拿回来的东西随手扔在了旁边。
因为在医院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已经非常疲惫,也没力气再做晚饭了,他又拿起片子看了看,随后开始原地放空。
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很淡,却又无处不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嘴里的糖全部化完,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傅沉的号码。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傅沉打电话,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打,大脑似乎将理智交给了本能,他没有经过思考,也没力气思考。
电话很快被接通,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喂顾舟,我正想打给你。”
“你现在在哪儿?”顾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