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了事情, 长昌公主准备离开,皇帝亲自送她出去。有关二公主的事他们刚刚已经谈妥了,但此刻皇帝还有另一个疑问。
这个疑问已经在他心中盘桓了许多年。
“姑姑, ”他终于问了出来, “当年你对先帝究竟说了什么, 让他最终坚定立我为太子?”
长昌公主摇头, 她不敢贪这份功, 也没必要贪这份功:“先帝确实属意圣上, 与我说了什么无关。”
皇帝诚恳道:“姑姑不必谦虚,父皇驾崩前亲口告诉过我, 姑姑在我和六弟之中, 为我说了好话。既然父皇一直记到最后,那姑姑的话可见并非毫无分量。”
那时候他一直以为六弟楚王胜算更大,因为楚王的母妃是世家出身, 六弟本人也是文采风流, 遍结名士。
最后他只是险胜而已。
长昌公主见皇帝执拗, 一定要知道真相, 她只好说了出来:“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先帝的犹豫, 只是先帝问起时候,我说楚王殿下/体弱多病,又无子嗣,让人担忧。”
皇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只是如此!
父亲在他和六弟之中最终选了他,与身份,品行, 能力全都无关, 仅仅是因为那时候他身体健康且已经有了淳安这个女儿。六弟体弱多病从未让姬妾有孕。
然而可笑的是, 这么多年过去,他只有四个女儿,而他的六弟楚王虽然在他登基后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却有了子嗣。
若先帝地下有知,会如何想?
长昌公主见惯了大风大浪,她劝慰皇帝不必为往事萦怀,还是该多想想将来,把目光放长远些。
皇帝沉声说:“姑姑说得对,朕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长昌公主从皇帝那里出来,又去翠微宫看了看文昭仪,顺道见了二公主。
“好个小霜儿,”长昌公主笑着说,“你这不声不响的居然就把事情办成了,是怎么做到的?”
元令霜简略说了过程,长昌公主摇头:“这也太险了,你要想在宫中长久,断不可如此。”
元令霜也明白这个道理,赌运气的事情不可能每次都赌赢。
“我记下了。其实我也是因为知道姑奶奶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才放手赌了一回。若姑奶奶不来,我肯定不敢。说到底,是姑奶奶给了我底气。”
明明是客套话,但是她说得就是真诚好听,让人听着舒服。长昌公主搂住她的肩,越发觉得刚才在皇帝面前为她说话没说错。
“小霜儿,吐蕃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你就安心住在宫中,不必提心吊胆,”长昌公主慈爱地嘱咐,“你父皇过去对你有些芥蒂,如今见到你出息也是欢喜的。你不必忧心。”
元令霜嘴上应是,但心里并不信“皇帝欢喜她”的话。
但没有想到第二天皇帝就命人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还有一批新书,还有新制的金花纸。元令霜有些惊讶:“这真是父皇赏给我的?不是给其他人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她这是第一次收到皇帝的赏赐。
来送赏赐的太监笑道:“今日这些只有二公主一个人独一份,怎么会弄错。”
元令霜心里惊讶。她不是惊讶皇帝给她的赏赐——这些东西并不贵重,不过是用来表明皇帝的态度。让宫人看看,他没有厌弃她,还是有一份疼爱在。
她惊讶的是长昌公主
的话竟然这么管用,不过一顿饭功夫,竟然一下子扭转了皇帝的心意。她也想不出来长昌公主会说什么,又不得不佩服,这人老了果然成精,她比起来还嫩着呢。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好事。
元令霜趁着皇帝态度转变,去求了皇帝,要云无圣做她的老师,在皇城附近居住,每隔一日入宫为她上课。
皇帝知道云无圣这个人。云家当年与楚王走得很近,他一登基之后就清算了云家。云无圣的父亲兄弟都受牵连被流放,只有云无圣因为年少天才逃过一劫,皇帝甚至想把他招揽到身边,但是云无圣拒绝了,从此一直在外游学,声名鹊起。
如今云无圣已经三十五岁,若论做官,这个年龄还很年轻。但他始终并未入朝为官。
这样一个人,虽然履历有些缺陷,但学识上足够做公主的老师。皇帝应允了。
从此云无圣能每隔一天会入宫来,不过不是在翠微宫,而是在书苑里为公主授课,并不会接近妃嫔所居宫殿。
云先生是个清闲惯了的人,但入宫来为公主上课,他一次都没有迟到,即便有时候有事不能来,也会提前让人来和公主说一声。
这样一两个月下来,元令霜在宫中住得越来越习惯。皇帝那边对她虽不如三妹妹令宝那么宠爱,但也满足了她的一些要求。至于郑贵妃,暂时没有找她麻烦,只是安排来的二十几个人时不时会打探她的消息。
这些下人她都交给李菱歌调/教,还轮不到她亲自出手整治。
春天过去,天渐渐热起来。文昭仪的喘症好转了些。淳安公主心中欢喜,也轻松了些。这天一早她领着元令霜一起去皇城里的护国天王寺上香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