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娘心有余悸地离开,心中隐隐知道自己闯祸了——父王告诉她吐蕃联姻这件事的时候,叮嘱她千万不要说出去。
没成想她转头就被元令霜逼问出来,若被父王知道了,肯定会狠狠骂她一顿。
蕙娘不想讨骂,决定只当没有这件事。反正就算元令霜问出来又如何?圣上已经要接她回京了,早一些知道晚一些知道都是一个结果。
这般想着,蕙娘匆匆回到自己院子,再不想与元令霜有瓜葛。
蕙娘离开之后,元令霜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心中如有千层浪。
她从没有期盼过皇帝的疼爱,但是远嫁吐蕃,这可真是……
她在黑暗中不禁冷笑。
片刻之后,她已经镇定下来,带上自己的保母安娘和紫黄,陪她一起去齐王妃的院子。
齐王妃这时候已经睡下了,听说是公主来复又起身。
元令霜进来的时候,齐王妃披衣坐在床上,一脸困倦:“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她每晚临睡前都要喝几杯葡萄酿才能入睡,这时候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
元令霜叫所有人都到外间去,安娘把门守着,她要单独与齐王妃说话。
等人都出去,元令霜又端给齐王妃一盏茶,细细把刚才从蕙娘那里套出来的话说了,只是隐去她用簪子逼迫一节。
“如真像蕙娘所说,这全是父皇的意思,但我想阿爷似乎也有赞同之意,”元令霜分析,“否则阿爷回府之后,为何对我一字不提,就这么要把我带回京中。”
齐王妃听完一脸震惊,她一口气把茶全喝了,提神醒脑。她放下茶盏骂道:“他对皇帝只知道一味顺从,你父皇也是,一定是受了奸人挑唆,否则怎么好好的,会想把你送去吐蕃?”
元令霜双眸垂泪:“现在探究是谁挑唆父皇也无济于事。只是我原本只想着回去看看大姐姐,如今不得不回京,一定要回到宫中。父皇与我疏远,对我多有误会,不然不会如此决定。”
齐王妃知道她说得对。若是缩在洛州,京中什么事都不知道。皇帝一道圣旨一下,随便把她指婚给谁,都没有办法。只有回到京中,在皇帝面前,才有办法改变皇帝的想法。
“别哭,”齐王妃抚了抚她的头发,“现在只是召你回京,还没有下明旨意。和吐蕃联姻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敲定的,一定还有余地。”
她又感慨:“我原以为能留你在洛州,安安稳稳过一世,看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你这样的身世姿容,怎么可能埋没。我给你的庇护虽然还不够,但一定不让你嫁去吐蕃!”
这天晚上,元令霜留宿在王妃房中,两人同塌而眠,像一对真正的母女,躺在床上聊到二更时分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起来,元令霜不动声色,仍像之前一样整理行装,并没有去询问齐王,一切只当做自己不知道。蕙娘那边也心虚,叫侍女去看看情形,侍女回去向她禀话:“公主院子里都在整理箱笼,还有挑选跟随公主回宫的侍女,和昨日一样。”
蕙娘这才放下心来,以为元令霜不敢抵抗皇命,只能默默回京。
这日午后元令霜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白家——她知道大表哥周谨年现在正住在白家,这信就是写给他的。虽然齐王妃说会为她想办法,但她也不能全指望齐王妃那边的关系,也得自己找些办法。
自从上次在景华寺之后,她和周谨年没有再见过面。但是周谨年给
她写了几封信,信中再没有提催促她回宫的事,只说些家常问候,有时候会写些诗作。
他是个聪明人,又锲而不舍。元令霜并不讨厌他,但暂时没有回信,只是晾着他。
今天她终于写了回信,信中都是平常寒暄,礼貌冷淡,一个字没有提吐蕃的事。
她请李菱歌帮她跑这一趟,帮她送这封信。
事情李菱歌已经听她说了,很清楚事情紧急,她看了元令霜写的内容,忧心说:“公主为何不提吐蕃的事?这样平平淡淡一封信,什么都瞧不出来。”
她还以为公主叫她亲自送信,信中内容一定绝密。
元令霜说:“这事情我不想落到纸上。你走一躺送信只是幌子,最重要是见到大表哥,给他捎带口信。”
李菱歌明白了,公主果然谨慎,这件事确实不宜落在纸面上,万一被人看到就是把柄。
这边李菱歌去白家,元令霜自己去云先生的怀仁轩。走到怀仁轩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古琴声,是先生在弹广陵散。
元令霜站在窗下听着,直到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才走进去柔声说:“先生,学生来辞行了。”
云无圣也知道了公主回京的事,他靠在桌边,看着元令霜:“看来我来迟了,才到王府不久,公主就要回宫。”他没有做过官,一向洒脱,似乎对这种离别早已习惯。
元令霜看着他,问:“先生以前和我说过,读书有三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抠书,第二个层次是忘书,却没有说第三个层次,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