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令霜知道她是在炫耀未婚夫体贴关怀。她毫不在意,柔声道:“没关系,姐姐下次亲自做胭脂口脂时候记得多送一份过来,别再忘记就好。”
她话音刚落,书房内唯一一个年轻男子元学义忽然呵呵一笑:“蕙娘上次说要送我好酒的,我连影子还没瞧见——我也不是说贪着两坛好酒。只是这许诺的事情总该做到。不至于要我在婚礼上向妹夫讨吧?”
蕙娘面色泛红:“三哥这话……”
刘夫人也听不下去这混话,却不好发作。元学义比小时候没多少长进,性子既憨又傻还耿,经常满口胡话,不为齐王所喜。但就因为齐王儿子只剩下他一个,满府上下无人敢开罪。
她只能耐着性子道:“老三,你们亲兄妹,孩子之间何必计较这个。回头我就让人送两坛石冻春过去。”
元学义却依然不依不饶:“夫人这话就差了。我计较的并不是这两坛酒,而是蕙娘的承诺。”
元令霜不再插话,只是坐到一边。另外两个王府庶妹芸娘和萱娘斜着眼睛看她一眼,也不与她说话。这两个妹妹年龄小些,不知道听了什么话,一见到她总是一脸害怕的神色。
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被赶出宫的公主,无权无势,柔柔弱弱,有什么可怕的?
刘夫人和元学义正你一句我一句的掰扯不清,一声咳嗽在屏风后面响起。两人登时闭嘴,室内又是鸦雀无声。齐王整理着衣领,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在吵什么,一早上就不得清净。”
众人忙起身,参差不齐行礼。
齐王目光扫了一圈,没半点笑容。他只看到一屋子女人——不够聪明又爱算计的妾室,三个没什么用的庶女,一个棘手又得供着的养女。唯一一个儿子文不行武不行,上不得台面,看着就来气。
他长叹一口气,在榻上坐下:“我明日启程进京,这次因为吐蕃使者来朝拜,我会多留在京中一段时间,协助鸿胪寺和礼宾院招待来使。这段时间我虽不在府上,但你们功课不可松懈。尤其是学义……”
元学义听到父亲点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儿谨记父王教诲。”
齐王瞪着他:“我还没说完!今年我特意给你从京中请来的云先生,是个渊博大家,从前皇上都夸过的。京中多少人家都争着奉为座上宾,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请来。你不论如何也得给我学进去!”
元学义耷拉着眼皮,闷声应了。
齐王又说:“前年黄河大水,去年关中又
大旱,连着两年大灾年,圣上因此下了禁奢令,宫中自贵妃起都裁减用度,以做榜样。我们王府也该如此,往年春天踏青赏花,郊游宴乐,花费巨大。今年我不在洛州,你们行事都收敛点,别大手大脚铺张浪费,我回来再查账册。”
他环视众人,目光落在元令霜身上,不由自主点点头:“像霜儿这样就很好。”
一旁的蕙娘侧过脸去,翻了个白眼,低声对身边的芸娘说:“装什么清贫呢。要我可受不了。”芸娘刚想笑,瞥见齐王正看向她们,她连忙收敛神色。
齐王训话完毕,众人退出书房。元学义窜得最快,一眨眼就溜了,生怕被他老子逮到。元令霜慢悠悠起身准备离开时候,齐王开口叫住了她:“霜儿,你留下。”
落在最后的刘夫人看了一眼齐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先离开了。
齐王叫元令霜到近前说话:“你知道吧,今年秋天淳安公主要完婚了。”
元令霜点点头:“之前就听说了,上个月姐姐给我写信,里面也说了父皇已经下了旨意,礼部和钦天监挑好了吉日,在今年十月办婚礼。”
齐王温和道:“我知道大公主向来牵挂你。这些年一直给你写信,逢年过节也不忘送钱帛来,对你多有照拂。她办大事,你也应该备一份贺礼才不失仪。”
元令霜回答得乖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在准备了。阿爷不用担心。”
齐王又问:“我这次进京,你有什么想要的?不论是什么新奇的好玩的,我都给你带回来。或者给你买个百戏伶人来解闷?”
元令霜什么也不要。她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缺。
齐王感慨:“王府虽然不缺供养,但小女儿心性,都是喜欢新鲜漂亮玩意的,就像蕙娘她们,哪一季不是做的衣衫裙子穿不完?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懂事了。你虽然不是我亲生,但从小就在王府抚养,我早把你当自己的亲女儿,比蕙娘她们几个更看重。你不必压抑自己,有什么想要的直截了当说出来,阿爷一定满足你。”
说话间,下人已经摆好朝食。齐王叫元令霜一起到桌边用些。
元令霜挽着披帛,亲自侍奉,双手捧着盛着汤的金花小碗递到齐王手中,然后柔声说:“阿爷这么说,那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
齐王笑呵呵:“你说。”
元令霜慢声细语:“我一直和大姐姐书信往来,却一直见不着面。如今大姐姐成婚办大事,我很想去见见她,当面道喜。只怕她成婚之后,更难见着了。”
齐王笑容一僵,手中小碗里的汤晃了晃,像一个小小的湖泊被投了一颗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