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2 / 2)

“你们不也是不听经,才跑过来的吗?”

“我压根不想听经。”里木岩生的烟头只剩下一小节就扔在地上,用脚给踩灭。

这人愤怒情绪调节得并不好。

我说道:“我听说栗田同学的朋友千秋也死了,两个朋友都死了,自然多少有些烦躁难受,很正常。”

“不是。”

里木岩生不假思索地否定,但他大脑很快就反应过来,表情也变得生硬了不少。他眼瞳闪烁不到半秒,继续说道:“我和她们上国中之后就不一起玩了,也没有那么好的关系。”

从微表情上来看,他这句话是真话。

但从称呼上就并不是这样的。

这人从头到尾在喊栗田优为“小优”。

人撒谎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带有安慰反应。因为撒谎会带给他们心理压力,因此他们会通过一些动作来缓解这种压力带来的情绪波动,比如说摸鼻子或脖子,舔唇或者擦汗。

“但你们还是过来参加葬礼了。”我见他已经抽完了,再给他递上一支烟,“想喝点水吗?看得出你还是很疲惫的,是专门开车从地方赶到东京的吧。”

人在做生理需求的事情时是会相对来说警备心下降的,比如说上厕所,比如说吃饭喝水。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我就给他买了一瓶矿泉水。

“谢谢,你人真好。”

他接过水之后,就大口喝了起来。

“千秋自杀之后,大家也觉得很突然。但毕竟都过了那么久了,也没有必要继续联系,参不参加葬礼也随便。可翔太,就是跟我吵的那个,有点长发的那个,非说一定要参加葬礼。这次也是,若不是有警察来调查,我们也不知道小优也自杀了。翔太也不知道脑袋抽了什么,非得请假来参加葬礼。”

“也许他很喜欢栗田同学呢?”

“狗屁。”

里木岩生爆粗反驳了我。

“当初说不要见面的也是他,现在说什么呢?!还说什么冤魂索命之类的,一定要来看看。”

“当初?是指国中或者国中之前发生的事吗?”

“就,就大家男生和女生有什么好玩在一起的,没什么奇怪的吧?你应该也是这样吧?国中开始男女生玩在一起都会被说闲话……”他一边说一边揉着脖子。

我正想继续说下去,走廊上传来了一些脚步声,是胶鞋踩在木制回廊上的声音。里木岩生朋友离开时也是这种声音,但脚步声在靠近的时候,反而越来越小,似乎不想让人注意。

“我读小学的时候就有这种情况了,男生基本不跟女生玩了。对了——”我掏出我的名片,递给里木岩生说道,“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要是心理感觉不痛快,想要找人聊天,也可以随时找我。第一次来我这里咨询的人是可以免费的,你想找个人聊聊天也不错。”

里木岩生翻着我的名片,后知后觉说道:“诶,你要走了?”

“我出来太久了。”我其实在意的是那道回避人的脚步声。

里木岩生也不阻拦,随手把名片放在口袋里面:“哦,那你走吧。”

我返身离开的时候,遇到的是没办法闪避的里木岩生的另一个同伴——他戴着眼镜。我朝着他笑的时候,他愣了一会,也带起应付的笑容。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你…是心理咨询师啊?”

“要我的名片吗?”

“不了不了。”

离开之前,我特地去翻了来访者名单,和里木岩生一起来的是越水翔太和金岛仁人。诸伏景光在旁边有点疑惑,问我在看什么。

“我只是有种奇怪的预感。”

我知道诸伏景光还在等我解释,于是继续说道:“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故事中的凶手并不后悔自己杀人的犯罪活动,但是他仍然来参加死者的葬礼。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不得不来参加?”

“他是来请求宽恕的。”

这篇故事是俄罗斯作家普希金的《黑桃皇后》。

犯罪心理学上,会回到犯罪现场的犯罪者的心理过程至少分两大类:

一是『趋避冲突』,指的是犯罪者处于自我保护和侥幸的立场去观察警察调查进度,想了解自己是否安全,没有被怀疑,同时也是在想确认自己的犯罪行为是否完美。

二是『自身道德冲突』,这一类犯罪者对他们的行为会依旧心怀不安和痛苦,因此他们会做出一些活动来缓解自己的内疚,比如说有些犯罪者会私下祭奠死者。当然,更常听说的是,死者的头会被凶手用衣服盖住,或者是死者死后,凶手会第一时间报警。这种活动都称之为『补偿性活动』。

我只是有些莫名的预感。『怕麻烦』的潜意识不停地说,这事情最好停在这里,不要再横生枝节了,会没完没了的。但理智告诉我,栗田优的死也许才是刚开始。

诸伏景光刚想回应我的话,就在这时,他收到了降谷零的电话。两个人对话的时间并不长。他挂了电话之后,表情凝重地对我说——

“Zero说,千秋晶子并不是上吊自杀,让我们阻止栗田优下葬。”

“……”

我长那么大,只听过在婚礼上抢新娘让婚礼进行不下去,还没有听过抢死者让葬礼不能进行的。

不愧是柯学。

别开生面。

与众不同。

我还在想着我是不是要退场,别挡着主角发挥,诸伏景光认真地看着我:“你可以帮我吗?”

实话说,我有很多毛病,比如说怕事,怕麻烦,笨手笨脚,也会抽烟喝酒,但最大的缺点是不大擅长拒绝。不过,好在我基本上都能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做一点事,这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能力之一了。

“那我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