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光阴匆匆而逝, 在仙侠故事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却也足以改变诸多人事。
正如天帝所预言的一般,烛幽“重伤昏『迷』”以后, 仙界风向之一转,承光上及其一伙跟班得志便猖狂, 行事再顾忌,走路都带着耀武扬威的风。
殊不知他们在天帝眼, 也不过是一群“脑子不太好使,但很咬人”的看门犬罢了。
其后仙魔大战愈演愈烈,罗浮君率领尸魔大举进攻仙门, 辰星殿老上决意殉道,临走前意嘱咐了几位得力仙君,将身后事一一安排妥当。
年轻一代的族, 清玄上急功近利、刚愎自用,东曦女又太过柔弱可欺,论哪一个都让他放心不下, 只能尽量多给他们留些家底,免得没两年被败个干净。
后来,在继任者清玄上一番蛇皮『操』作之下, 仙试开后门开成了筛子,却始终保留着最基的框架,也是因老上生前的未雨绸缪。
正因如此,重整乾坤才不至于太过困难。
长庚与阮轻罗身烛幽好友,自然对她的“重伤”心存疑念, 几次三番向天帝和承光讨要法,却只换得一次次的冷眼,以及一盆永远和不完的稀泥。
最后, 连向来对天帝信赖有加的长庚,也法再笃定出“帝君是明君”这句了。
他隐约觉得,自己这份毫保留的信赖,以及他在烛幽心生狐疑时的宽慰和劝解,或许与她的重伤之间存在不可分割的联系。
如此一来,他又该怎样弥补这份过错呢?
长庚没有答案。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放弃自己身太白殿上的职责。
仙凡两界生灵涂炭,鬼烦冤旧鬼哭,倘若连他这个司掌渡魂的仙都不管事,又有谁来那些死不瞑目的尸骨收埋?
他是世间众生的送葬人,直到此身殒灭,都必须站好最后一班岗。
……当然,加班大可不必了。
因当年手把手带他加班,告诉他“老板自主加班所谓,工人加班必须付加班费”,在每次加完班之后对他“干得好,辛苦了”的人,再也不来看望和夸奖他了。
还有……
“对我来,烛幽姐像亲姊姊一样。”
“若有可能,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大地上旅行——”
这些在心酝酿许久的,他最终也没能找到机出,这样不人知地深埋,成了一坛人共饮的苦酒。
后来,长庚还是遵守自己对烛幽的承诺,在太白殿打造了一片好山好水,没有摆放多名贵的珍禽异兽、灵草仙葩,只是将凡间带回的种子随意播撒,让们自由开出一片片生机盎然的花田。
热烈而又明艳,一如她深爱的人间。
他也创造了用于沉浸式体验的vr幻境,虽然没能帮到最想帮的人,但可以造福天下加班狗。
此外,向来习惯于安守后方、将前线交给武将去烦恼的长庚,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了居安思危的意识。
或许,他也是时候考虑着积蓄力量,像辰星殿老上一样“留一手”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长庚在花海央躺平,静静盖上了自己的小被几。
三、二、一,开摆!
阮轻罗:“……”
也行吧。
她对长庚的想法心知肚明,没有打扰他躺平摆烂。直到百年以后,由于某个不容忽视的重大契机,她才第一次破天荒地登门造访。
她开第一句是:
“长庚,烛幽可能回来了。”
“……”
长庚先是动于衷,过了好一儿,才慢慢理解阮轻罗的含义,周身好像总也睡不醒的困倦逐渐淡去,半开半阖的双眼惊讶地睁大了。
“……你什么?”
阮轻罗平静道:“我也不准,但你有辨认魂魄之能,大可以亲眼确认。”
“不过,倘若当真是她……我不知她有何遭遇,如今她魂魄和记忆有损,仿佛回到了女时代一般,法像过去一样发挥力量。辰星殿现在对她穷追不舍,长庚,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我皆筹备多年,清玄的项上人头,不是很适合作送给她的见礼吗?”
...
“…………”
长久的沉默之后,长庚从花海缓缓坐起身来,伸手取下粘在发丝间的花瓣,眼底涌动着近乎凶猛的暗『潮』。
“阮仙君,你的计划吧。”
大约是觉得自己上一句戾气太重,他又放缓了声调,半开玩笑地接下去道:
“若是烛幽姐当真变年轻了,那倒有趣得很。这一次,该轮到我来做她大哥了。”
“这恐怕不成。”
阮轻罗委婉地提醒他,“如今我那边的雪尘和她在一起,他也很想让她做自己的师妹。近水楼台先得妹,你想当这个大哥,恐怕还要排队。”
长庚:“?”
至于他后来没做成大哥,反而阴差阳错扮演了聂昭她娘这件事,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
与此同时,凡间也在悄声息地发生变化。
百年之前,巫黎在重入轮回前一刻目睹烛幽遇刺,大惊大恸之下,硬是凭着一股与混沌共生数千年的意气,强行维系住了即将消散的魂。
尽管如此,他依然只是个孱弱的孤魂野鬼,别烛幽复仇,他甚至维持不了自己的形体,更法被他人看见、听见,没有任何向外界求助的手段。
即使放声疾呼,回应他的也只有在镇星殿围剿丧命的亡魂,以及战火过境后死一般的寂静。
昔日繁花遍野、风景如画的妖都,如今是一座死城。
在山穷水尽之际,巫黎想起了一件事。
桃花海是桃丘灵力最充盈之地,每隔三十年便孕育出一只天赋超群的浣花狐。
倘若他在桃花海沉睡养魂,吸纳天地灵气,作“浣花狐”再一次降生——
即使一样遗忘今生的记忆,但却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力量,不用再两手空空从头来过。
而且,烛幽她喜欢……
不不不。
外表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有用。
要一雪被迫化身史莱姆之耻,让她沉醉于自己的粉红『色』『毛』皮这种事,他绝对、完全、一丁点都没有想过!
怀着这种此地银三百两的念头,巫黎一缕残魂飘飘『荡』『荡』,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来到桃花海央,把自己埋进了铺天盖地的粉红『色』花雨里。
在这里入睡,想必也做个粉红『色』的美梦吧。
然而,在巫黎如此苦作乐的时候,他听见了声音。
数细微而琐碎的声音,从四八方向他涌来。
男、女、老、幼。
人、妖、仙、魔。
不分种族,不分立场。
所有埋葬在这片土地上、至死不知自己因何而死的亡魂,都在梦里对他。
【我们要去转世了。但是,对于这短暂的一生,我们还有太多想不通透的疑问。】
【我们想要一个交代。我们想要一个回答。】
【所以,我们想将今生的疑问和愿望,连同我们最后的力量一起,全都托付给你——】
“……”
在那个并不甜美的粉红『色』梦境里,巫黎『露』出了可奈何的苦笑。
“……真是的。”
“听取别人愿望这种事,明明应该是阿昭的工作啊。”
“都怪她离开太早,竟然连累我死后加班,来生一定要让她对我负责……”
……
其后,斗转星移,岁月变迁。
侥幸逃过一劫的灵猫族长回到妖都,奔走收复大战幸存的旧部,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重建工作。
他们坚信失踪的红真人还归来,纷纷传唱着她过去讲述的故乡风景,从汲取信心和鼓励。
“那个楼要高一点!再高一点!红真人过,她老家都是那个什么‘摩天大楼’!”
“你尝尝,‘珍珠『奶』茶’是这个味不?”
“先不提味,你这个‘珍珠’什么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