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记忆究竟持续了多久, 聂昭并没清晰的概念。
在她看来,烛幽在仙界与妖都之间穿梭的生活算不上轻松,但因为各路亲友同志的存在, 倒也别一番温馨和满足。
阮轻罗是与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钢铁秘书,长庚是热心上进的年轻同事, 辰星殿上神是慈祥可亲的前辈长者,灵猫族长是安心和信赖的『毛』绒绒……
至于史莱姆魔尊, 然就是她根正苗红的好同志,在异世界邂逅的灵魂之友了。
关于鸿蒙秘境的疑团,烛幽暂时没告诉仙界任何。
事关仙界秘辛, 多一个参与,便多一个被卷入危险的漩涡。
她越是深入追查下,就越是感觉细思恐极。
魔灾同时发生在凡间各地, 乍一看没规律可循,但灾祸降临之前,无一例外都会出现“灵气流失”的现象。
在昔日的风水宝地, 原本清气充盈的泉水日渐枯竭,俯拾即是的灵草不生长,无论修还是妖修, 都仿佛在一夜之间被天地遗弃,也无与灵气共鸣。
而后,便是魔气滋长、妖孽横行,大好间化为一片地狱图景。
根据史书记载,仙界原本奉行“无为而治”的方针, 从不『插』手凡间事务,后来魔灾愈演愈烈,众神仙纷纷下凡救灾, 方才第一次现身于前。
在旷日持久的战火中,泛滥的魔气和大多数凶恶魔族都被仙界封印,由最为骁勇善战的神将镇守,保得一方太平。
众多凡修士投身战场,获得神族赐予的强化buff,成为了日后“点化成仙”的雏形。
后来,随魔灾渐渐平息,仙界为补充新鲜血『液』,开通了稳定的仙官选拔和晋升渠道。
天帝成为实际上的天下共主,五曜上神坐镇五殿,统领众仙,掌管凡间诸般事务,逐渐衍生出一套封建制度的框架。
后来,媸皇、混沌继身殒,老牌魔头里只剩一个罗浮君猥琐发育,继续带丧尸天团为非作歹。加上姽婳和粉红狐狸、彩虹小马等一干后起之秀,共同组成貌合神离的魔界f4,与仙界拮抗至今。
——光是这看下来,实在是一部完美的抗魔英雄史,从中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对于魔灾的起源,以及直指初代天帝的种种疑点,烛幽始终无释怀。
当生者和史料都无给她答案时,她便一次剑偏锋,运用太白殿特的“追魂”之,亲身深入每一缕亡魂的记忆寻求真。
“如果没亲历魔灾的幸存者,那魔灾中的遇难者呢?他会不会知道些什?”
这句话说起来轻巧,但对施术者的神魂而言,亦是一种不容忽视的消磨。
聂昭没亲身体验追溯死者记忆的过程,但她看得出来,从踏上这条道路以来,烛幽便肉眼可见地开始衰弱。
她就像一株生气蓬勃的花木,迎罡风与烈日奋力生长,却没从脚下的土地中汲取养分,而是将的每一滴热血、每一点精魂都绞出来,尽数倾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
她盼望,以“神”的骨血为代价,未来还能萌发“”的新芽。
最后,烛幽终于将主意打到了史莱姆身上,试与他探讨:
“大祭司,你说混沌是‘魔气与魔灾中的死者怨气融合’,也就是说,你体内应该很多冤魂吧?”
“是啊。你想怎样?”
巫黎整个球都绷紧了,头顶一对探照灯闪警惕的光,“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我体内的魔气和怨气非同小可,就算是神也吃不消!”
烛幽循循善诱:“你不是想转世吗?我想到办了。近日我研修渡魂之,只要挨个净化你体内的冤魂,将他从垂死的怨恨中解放出来,附其上的魔气便会然消散,也就用不你这个‘闸门’了。”
巫黎不为所:“说得好听,事情哪这简单?你知道我体内多少冤魂吗?你知道他的苦难多重,怨恨多深吗?”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想了想,不对,她可能还真知道。
于是他换了个角度:“其实吧,我也不是急转世,做球做球的好处。我与冤魂比邻而居...
这多年,夜夜听他诅咒号哭,可以说是冤魂中我,我中冤魂,用你的话来说,我就是个大冤种。”
为了保护烛幽的身心健康,大冤种史莱姆忍辱负重,高高挺起不能叫胸膛的胸膛:
“你想他什,直接我便是!”
烛幽不假思索道:“请大冤种祭司,魔灾是怎发生的?鸿蒙秘境里封印什?”
巫黎:“……”
那他还真不知道!
他绞尽史莱姆汁,搜索史莱姆肠,汤圆一样在湖水里浮浮沉沉老半天,最后才哼哼唧唧地憋出半句话来:
“我偶尔做梦,影影绰绰之间,会看见这些亡魂生前的记忆。”
“我记得,他好像是住在一个名叫‘都广’的地方,那里一棵很大很大的树……”
烛幽若所思:“都广我知道,就是鸿蒙秘境所在的地方。不过,‘大树’是指……”
说到大树,《山海经》和《淮南子》之类的古书里倒是记载,“建木在都广,众帝所上下”,意思是上古一种名为“建木”的圣树,乃是沟通天地神的桥梁,伏羲和黄帝都曾通过这棵树往返于天界和间。
其后五帝之一的颛顼帝绝地天通,“神不扰,各得其序,天神无降地,地只不至于天”,彻底断绝仙凡两界联系,建木然也就用不上了。
这个神话传说显然与异世界无关,巫黎中的“都广”和“大树”,也未必就是传说中的建木。
简而言之——他说了,但等于什都没说。
烛幽长叹一声:“大祭司……”
巫黎忙不迭地跳将起来,溅起半高的水花:“你别急啊!我想想!”
想也没用,那些冤魂从头到脚都被魔气腌了个透,连是谁都不记得,哪里还记得临终景象?
若非如,烛幽也用不以身犯险,挨家挨户闯入亡魂的精神世界,连带的元神都被逐渐消磨。
最后两争执不下,烛幽也不强求,照例处理完当日的工作之后,便揣巫黎手搓的黑狗回到村中,与群妖一句没一句地聊些闲话。
暮家村村皆已被妥善安置,除了部分幸存者受魔气侵染太深、只能靠修魔延命之外,大部分经过治疗,都能恢复如初,回到平静安稳的日常生活中。
这也正是烛幽的愿望。
“李白先生,多谢您的大恩大德……今后我还能过来吗?”
村原本对妖魔满心畏惧,经过一段时日的处,不仅大为改观,还对这座超大型『毛』绒绒咖产生了浓厚的眷恋之情。
孩子更是个个抱猫猫狗狗不撒手,颇些依依惜别的意思。
至于暮雪尘,聂昭猜到他当年还是个孩子,但没想到他当年——
还躺在碎花布襁褓里,睁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嘬『奶』瓶。
众妖魔都很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崽子,特意将他和全村最可爱的熊猫崽放在一处,让一一兽并排躺在摇篮里,抱同款『奶』瓶木呆呆地晒太阳。
那画面要多梦幻多梦幻,看简直像个童话。
聂昭:“……”
好,她失忆了,她什都没看见。
万一曝光出,暮大哥的形象可怎办啊!
照顾暮雪尘的是他家小姨妈,也是个半大孩子,『操』半生不熟的土话告诉烛幽:
“俺姐姐、姐夫命不好,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他就在魔灾里遇难了。俺听说,他个道观里求来的护身符,没顾得上戴,系在了孩子身上……”
烛幽低低道了声节哀,阖上双眼默哀片刻,开道:“这孩子叫什名字?”
少垂下眼皮,憨厚朴实的圆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他叫雪尘,是俺姐姐取的名字。”
“俺姐姐读过一点书,她说这天下是神仙妖魔的天下,俺凡在夹缝里头求生,生怕哪天被大物一不小心踩死了,可不就是‘微贱如尘’吗?”
“但姐姐也说,就算『性』命贱如尘土,心底里也要清白干净,不能把看轻了。即最后被大物踩扁了,碾碎了,变成一地雪渣子,也比做一滩烂泥来得好。”
“……”
烛幽眼底浮现出一缕淡淡的...
悲意,最终什都没说,只是用指尖轻点婴颈间红绳,为那枚早已黯淡无光的护身符注入灵力。
“哎呀,这是……”
少只道是仙显灵,忙不迭地屈膝行礼,“多谢神仙保佑!多谢神仙保佑!”
烛幽抬手扶住她胳膊:“不必如。比起这个,我希望你帮我一个忙。”
她从怀中取出聂昭熟悉不过的天罚锁,双手捧到对方面前。
“姑娘,请握住这条锁链,在心中默念你的愿望。”
少不解道:“这是……”
烛幽微微弯起眼角,绽出个烟火味十足的明艳微笑,眸光灿若星辰。
“这是我最重要的宝贝。但若没你,它就只是一堆废铁而已。”
天罚锁的本质,比聂昭所想的更为简单。
其中不可思议的庞大力量,并非来修炼所得的灵力,而是来源于无数凡的“愿力”。
烛幽一生踏遍天下,每点亮一片新地图,结识一位新朋友,便会请对方将“愿望”注入天罚锁,无论什愿望都全盘接受。
她每收集一个新的愿望,这条锁链上便会多出一道锁环,一环套一环,永无止境地延伸下。
而天罚锁发挥力量的多少,完全取决于用者是否符合芸芸众生的“愿望”。
在这个仙凡力量悬殊、缺乏主基础的世界,这是烛幽唯一想到让苍生“为投票”的方。
也就是说——
天罚锁之所以能在烛幽手中所向披靡,只一个原因。
【因为是选择了社会主义】。
听很生草,但不是玩笑。
或者说,是无数凡朴素的心愿汇聚到一起,最终指向了能为他开辟理想世界的道路。
仅而已。
若可能,烛幽也想对天罚锁进行量产,不仅限于的本命器,而是全仙界手一条,在公仆手中日天日地,在尸位素餐的蛀虫手中捆不住一只鸡。
只可惜在之前,她还太多事情要做了。
少虽然不明就里,但出于对烛幽的信任,还是伸手握住天罚锁,字正腔圆地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