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车上下来,就要搜身了。
傅知宁上次进宫还是十二岁那年,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这道程序,此刻看到两个太监靠近,心里顿时有些别扭。
正当她忍不住后退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傅小姐是皇后娘娘的客人,这一道便免了。”
……他怎么还没走?!
同他出言相帮比起来,她宁愿被搜八百次身好么!可惜这种事想想就算了,万万是不能说出来的。傅知宁一边心中叫苦,一边老老实实回头:“多谢掌印大人。”
“时候不早了,傅小姐请吧。”百里溪说着,一脸平静地侧身让路。
傅知宁愣了愣,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
一侧的刘福三见她发呆,赶紧出言提醒:“掌印亲自送您去坤宁宫,傅小姐还不快谢谢掌印?”
预感成真,傅知宁心如死灰:“……谢谢掌印。”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她怔愣抬头,就看到百里溪面色平静……如果刘福三不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肯定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走吧。”
百里溪转身朝偏门走去,傅知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在刘福三的提醒下猛地回神,低着头匆匆跟了过去。
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傅知宁依然觉得宫道漫长,尤其是百里溪亲自带路时,这条路更显得无穷无尽。
其实现在回忆当年内狱所见一切,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颗新鲜人头滚到她脚边罢了,这些年圣上无心朝政,世家贵族争权夺势,她身为朝廷官员之女,听过多少比这还恐怖的事情,可转眼见了始作俑者,也不会太过恐惧,实在没必要怕百里溪怕成这样。
嗯,她实在没必要怕……傅知宁正思忖,袖口突然被轻轻拉了一下。她顿了顿回头,撞上了刘福三暗示的眼神。
傅知宁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下一瞬才发现自己走得太快,此刻都快贴百里溪后背上去了。
她心中一震,赶紧慢了下来,刚才做的一切心理建设瞬间崩塌,继续畏畏缩缩地跟百里溪保持距离。
刘福三见状默默叹息,心道好容易有个掌印另眼相待的,胆子却太小了些,日后只怕也难成气候。
他眼下跟着,本是想提点几句送个人情,将来也好攀攀关系,此刻看到傅知宁小心谨慎的样子彻底没了兴致,向百里溪行礼之后无视傅知宁眼底的紧张,直接独自离开了。
此次同行的总共就他们三人,刘福三一走,顿时就只剩下两人了。傅知宁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跟在百里溪身后。
两人一路走完宫道、穿过御花园,又绕了两趟弯之后,终于来到了坤宁宫门前。
傅知宁默默松了口气,对着百里溪屈膝行礼:“多谢掌印大人。”
她行礼时低着头,耳边的珊瑚耳坠也跟着下垂,一颤一颤的说不出的小巧可爱。
傅知宁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说话,忍不住偷偷抬头,却在不经意间撞上他的视线。她下意识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勉强到不能再勉强的笑容。
“傅小姐。”他平静开口。
傅知宁心里咯噔一下:“……嗯?”
“到了。”
傅知宁:“……”她知道到了。
王管事早已在宫内等候,看见百里溪后先是一愣,接着赶紧殷勤地
迎上来:“掌印怎么有时间来了?”
“咱家来送皇后娘娘的客人。”百里溪看向他。
王管事哪顾得上傅知宁,只连连同百里溪客套,直到百里溪走了才与傅知宁见礼。傅知宁也不介意,笑了笑便跟他进去了。
坤宁宫内十分素净,除去竹子几乎没有旁的植卉,正厅前也只摆放了几块怪石做装饰,十分符合皇后节俭贤德的传闻。
可惜竹子是南湾特有的蛇形竹,单是从南湾运到京都,一棵都要花费上千两,平日养护更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几块怪石亦像是玉坑出物,每一块都价值连城。傅知宁默默跟在王管事身后,视线没在这些东西上多做停留。
随王管事进了殿内,她低着头走到正中央,郑重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你便是傅通之女傅知宁?”上方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傅知宁默默看着地面:“回娘娘的话,正是小女。”
“快快赐坐,”皇后笑了一声,等她坐下后才继续道,“抬头叫本宫瞧瞧。”
傅知宁闻言,乖巧抬起头来,只是眼眸还垂着,没有直视上方。
“果然生得冰肌玉骨,模样可人,也不喜奢爱俏,比其他官家小姐不知好了多少,”皇后盯着她打量片刻,接着笑问身侧之人,“鸿儿,你觉得呢?”
“儿子也觉得甚好。”
傅知宁从进殿就没抬过头,虽隐约看到皇后身边坐了个人,却没看太真切,此刻听到皇后与那人对话,她才发现是大皇子赵良鸿——
皇后召见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大皇子在这儿做什么,总不会是凑巧遇上吧?
见傅知宁看过来,赵良鸿笑了笑,与皇后有三分像的眼睛看向她:“傅小姐。”
“参见大皇子殿下。”傅知宁起身行礼。
“今日都是自家人,傅小姐不必拘礼。”赵良鸿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唇角的笑意更深。
……她一个外人,怎就成皇后和大皇子的自家人了?傅知宁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皇后从她坐下起,每与她聊上两句,话题都会拐到赵良鸿身上,母子俩一唱一和,看起来好不和谐。傅知宁坐立难安,只能低着头小心应对。
“都道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连圣上都道你是有大福气的,也不知京都城有哪户人家,将来能有资格娶你进门。”皇后笑着看向她。
……这京都城里,还能有比天家更有福的人家?傅知宁听出她的潜台词,手心都快出汗了,只能假装听不懂:“能有幸生在大郦,做圣上的子民,都是有福的人家。”
皇后没想到她会这么答,顿了顿后微笑:“你倒是嘴甜。”
傅知宁讪笑一声。
艰难熬到晌午,本以为可以回家了,谁知皇后又留她用膳,傅知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待在坤宁宫,好在大皇子临时有事离开了,她不用再忍受他看似和善实则无礼的视线。
只是大皇子走了,还有皇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