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闲睁开眼时, 身上穿着白色里衣,躺在蓬松的纯色床铺上,外头日光正盛, 有些蝉鸣与鸟啼,断断续续的传进室内,融合在一起,像一首悠扬乐曲。
雪闲微微眨了下眼皮,试图动了动身,发觉左边小腿已被纱布包裹完整,看得出包扎的人十分仔细。
他以手肘枕着被褥,撑起身躯。关于自己入睡的地方, 这回受到的惊吓已大幅减低,甚至还未看见四根床柱时, 心底便早已知晓, 自己躺在哪里。
眼神望向门边长椅。蓦地发现那椅子居然凭空消失了!而他的行囊就放在厉倾羽平时看书的矮榻上。
虽说他最初来浸羽殿就表明过睡在长椅即可, 可说到底, 他居然从未真正在那张椅上醒来过。
每回皆在主人榻上清醒。怎么移身的,过程他不清不楚, 却是莫名的自然而然, 仿佛他也逐渐成为浸羽殿的其中一主人。
思绪奔驰间, 大殿门扇被推开。
硕长的身影走近床边, 身上衣袍也换了套,可仍是贯穿的深蓝。
“腿还疼吗?”
雪闲摇摇头, 方才睡醒, 五感回拢后, 发觉腿确实不疼了, 想来应该是上过麻散粉, 他能感觉自己的腿伤被细心处理过了。
只是眼下他口渴,但总不好让大殿主人去替他倒水。
雪闲正准备撑着床柱下床,厉倾羽却弯身,直接拦腰将他抱回榻上。
“想喝水?”
雪闲有些呆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对方便从桌边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两人指头短短接触的片刻,雪闲忽地无所适从。
他穿着里衣裤躺在厉倾羽床上,喝着厉倾羽倒来的水。
为了抚平掩饰这股感觉,雪闲道:“我腿上伤口是你包的吗?”
“不然是谁?”低沉而磁性的声嗓说道。
雪闲将茶喝至见底,道:“我以为是老医修。”
这会儿,雪闲还不知老鬼蝎与金蟾子也上峰了,故只能联想到老医修。
厉倾羽接过他手中空杯,“本尊既会包扎。外人便不必上浸羽殿独峰。”
雪闲这才想起,对方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浸羽殿属外人止步。
而他确实只在这儿见过烛鹊一次,便是出发兽妖塔当天早晨。
雪闲缓过口渴后,感觉四肢躯体仍是无力,“毒蜈蚣尸骨有毒,我身上毒解了吗?”
因身体发软,故这语调缓慢,透着一股软糊。
“解了一半。”
“一半?”
“本尊先行从你储物袋拿了丹药,让你服下了。”
“你认的出丹药种类?”
“嗯。”厉倾羽简单答道。
原本他与医修之事是隔着道墙,完全不解。
可过去九年,雪闲炼过的丹药他全都知道。故自然知晓解毒丹的颜色与模样。
雪闲:“烛鹊和奚雨他们呢?”
“与老鬼蝎和金蟾子正在主峰医堂。”
雪闲惊诧道:“他们也一起回浸雾峰了?”
“他俩说能制出解你身上毒性的药。”厉倾羽望着眼前俊秀却苍白的脸,栗色的发丝散乱在颊边,露出的耳尖白皙。
突...
地一只白蝎从床头缓慢爬行过来,以十分缓慢的速度,爬到雪闲手背上,利闸随便的开阖几下,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雪闲看不懂这意思,却也不禁失笑:“他居然跟着回来了,可眼下他这是怎么了?”
“老鬼蝎说白蝎认你为新主人,你既中毒,他便感同身受。”
雪闲简直不可思议,“所以他在模仿我中毒的模样?”
有些荒唐…有些可爱。
厉倾羽用雷打不动的表情道:“他方才缓慢爬行也是在模仿你。”
雪闲看着他脸,听这回答,不禁更加失笑。最后笑的整个人趴进棉被中。
也错过厉倾羽那非常细微地,嘴角扬起的弧度。
厉倾羽原本阴鸷一整夜晚的眼神,即便到了白日转换人格后,也仍是冷沉,导致烛鹊等人连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回到浸雾峰就拉着老鬼蝎他们进医堂配药,可此刻,所有的不愉悦,皆因榻上笑倒的清瘦身影,而清朗,而放松。
雪闲从棉被抬起脸时,见厉倾羽仍站在床边,这才收拾住笑意,问道:“下回换药也是你帮我吗?”
厉倾羽挑眉:“这独峰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人?”
雪闲笑笑,对他这番说话方式已是熟悉,眼角看到床边小桌的两朵东西,顿时惊讶地将目光全移过去。
“这是…蓝紫花?从幻境被带出后竟完好无缺!”
雪闲不知这花名的正确名称,毕竟是幻境生物,故以颜色相称。他伸出手指,谨慎地摸了下花瓣,那触感柔滑,宛如真花还长在树上,有着生命力。
厉倾羽:“本尊从袋中拿出时,两朵都未枯委。”
雪闲凝望着那两朵花,道:“不知他们有没有名字。”
厉倾羽:“幻境之花,自无花名。”
“那我就给取一个吧。” 雪闲笑笑道:“既然是幻境中的生物,定是不灭不老,不如就叫恒生花吧。”
永恒的生长,不灭不断。
他朝厉倾羽道:“能把它们摆在这儿吗?嗯……我觉得挺适合你这床柱的。”
其实是他特别喜欢这两朵花,能让他忆起幻境的迷人。以及让他印象深刻地,那一棵布满含苞待放花朵的大树。
这时烛鹊的传声术正好从外头传进。
“倾羽,老鬼蝎他们做出毒蜈蚣尸骨的第一剂解药了,看你要来医堂,还是我们端上去。”
那传声术背景颇吵,雪闲听得出是奚雨正在骂人,“喂!你俩条的这碗不是泥巴吧!我瞧这碗内东西漆漆黑黑,最好你们吃得下去!”
接着是老鬼蝎宛若被揪着胡子痛骂的声音,哀叫道:“别别别!你别打翻!这药十足珍贵呀!还有雪夜灵芝呢!”
奚雨气道:“这不是平常百姓话本中的东西吗!”
老鬼蝎大惊:“你怎么也知道!!”
金蟾子:“奇了怪了,我刚进峰的时候还听见弟子窃窃私语,说右执法与医君不合多年,怎么现在看来挺担心对方的?”
奚雨大骂道:“谁关心他!而且你为何随便听我们峰上弟子谈话!”
烛鹊:“行了行了,都别闹了。没看见我正传声吗!医君还病重呢!”
奚云大概站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可声音也传了过来,担忧道:“我们能上去看一看...
医君状况吗?”
奚雨拍桌:“看个屁!泥巴汤喂下去就行。”
附带重重的哼声。
雪闲靠坐于床头,听着这一来一往的吵杂声音,面容因憋不住的笑意而淡淡升红。
他朝厉倾羽道:“看来这回不让他们上峰的话,怕是要吵上一整下午了。”他眼眸转了一圈,想到“外人止步”这四个字,抿了抿唇后,道:“就这一回,可以吗?”
于是片刻后。
原本清幽的独峰已是热闹满点!
从未如此闹声笑语过。
一向安安静静的浸羽殿,多了好几个胡闹份子,厉倾羽却未露出任何不悦表情,雪闲则看着碗如泥巴的浓黑药汤,二话不说地捧起要喝。
金蟾子连忙阻挡:“年轻人,你当真不怕老鬼蝎混了什么废土残枝进去?”
雪闲笑笑道:“倘若真的混参进去,我再吐出来便是。”
老鬼蝎闻言,不禁竖起拇指:“好!你虽年纪轻轻,但果然与我特别合拍!”
奚雨没好气的问道:“那东西喝了真不会出事?”
雪闲朝他露出安抚微笑:“有些药汁调起来便是这般浓糊状,我也曾经调过,你放心。”
奚雨一个愣儿,接着用力一撇头,“并不关心!”
视线对上奚云的俊脸,顿时又想起对方欲送他,却被雪闲弄坏的玻璃球法器。他可是气了整整九年,毕竟那是奚云认真准备送他的!
这仇没完。
雪闲喝下那碗浓苦的汤药后,奚云奚雨即端着药碗下峰,尽责地完成了左右执法的任务。
雪闲这才转头朝老鬼蝎说道:“前辈,蛇毒的解药,应该可以给我了吧。”
他心心念念惦记着此事,此番拖着中毒也要和老鬼蝎见上一面,就是为了问上一问。
没想到老鬼蝎竟一副支吾模样,雪闲立即感到不对劲,赶紧又道:“前辈不是与我说好,这解药在解决兽妖塔的事情后便能赠与我?”
“我、我给是给了,可给的过程中,你家尊上……”老鬼蝎结结巴巴,话说一半,见厉倾羽凌厉的眼光投射过来,立即改口:“我不小心手抖,将解药弄丢在毒蜈蚣的尸骨坑中,被其中一只经过的毒蟾给吞了下去。”
雪闲一顿,瞪大双眸。
什么发展?!
简直离了个大谱!
老鬼蝎则在暗自捶心肝,要不是你家尊上自己没接好那颗小小颗解药,那丹药早已入了厉倾羽的腹中!怎还会被路过的毒蟾给咬走呢!
当时光线虽说不若白天明亮,但对方贵为浸雾峰首座,竟连一颗药丸都接不好。
简直了!
老鬼蝎胸闷不已,最凄惨的是他还得接收厉倾羽的眼神威胁,眼下无法说出实话。就连当时在场的金蟾子也无法明白,分明那天月光皎洁,老鬼蝎也对准了对方手掌,可厉倾羽怎就拿不好一颗毒药呢?
说好的修为九阶在哪!在哪!
于是老鬼蝎捶自己第十下。
过了好一会儿,雪闲终于接受关于解药被毒蟾叼走的惊人事实,吸吐了口气后,仍是无法释怀,只好朝厉倾羽道:“既然如此,这…解药也只好再找了。”
厉倾羽简单答道:“嗯。”
...
仿佛中毒的非他本人。
一旁迟迟未开口的烛鹊,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你们方才说的解药是什么?倾羽中毒了?”
雪闲眼神往外飘去,不是很想解释。
老鬼蝎却大声地说:“你们尊上啊,中了千蛇鬼母的蛇毒,已有数年之久,可谓苦不堪言啊!”
“数年之久!?那岂不是闭关之前?”烛鹊一脸被吓昏的神情,惊奇的问道:“倾羽,你是如何度过这修练日子?传闻千蛇的蛇毒十分厉害精巧,会让人…会让人……”
呃。他不敢讲。
“会让人如何?”金蟾子明知故问。
在场无人敢当着厉倾羽的面说出。关于鬼母蛇毒的效用。
烛鹊突然一个拍掌,吓了隔壁金蟾子一跳,弹地半尺,两人一个对视,眼神蓦地都深奥起来,似乎一同想通了某件事。
烛鹊秉持着自己曾是浸雾峰的代理,觉得有必要将事情问清楚,清嗓过后便说:“话说回来,当年便是倾羽带着医君从外头回来,也是峰上众人第一次见到雪闲,若说倾羽闭关前便入了千蛇石洞,那…那倾羽与医君岂不是一直待在一起?”
一起在千蛇鬼母的石洞里。然后这样那样?
烛鹊说来委婉,却是所有人都听懂这话下之意。
雪闲忙不迭地被噎住,重重咳了几声,“并非、并非仙君所想……总、总之,这蛇毒仙君不必挂忧。”
赶紧玩你的玉扇去吧!别再分析了。
烛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神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金蟾子则眯起眼,展露出一副“老子全了解”的眼神。
雪闲受不了这些打量的目光,道:“我刚喝了药汤,眼下还有点倦,想先休息了。”
厉倾羽便直接揽过他腰,将人直接扳成躺姿,塞回被窝躺好。
老鬼蝎见他俩动作状似亲昵,且这床明显是浸羽殿的主人床榻,自诩脑袋机灵无比的他,眼神一眯,正要开口询问,却莫地被一阵掌风扫出殿门门,只留下一小股风,吹过他原本就胡乱翘的八字胡,其中一边朝天飞舞。
同样被扫出浸羽殿的还有其他二人。
烛鹊拍了拍衣摆,似乎习以为常,见老鬼蝎盯着自己,便淡定的说:“前辈不必开口,晚辈知道你的问句。”
老鬼蝎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您正在思索,医君在浸雾峰究竟住在哪里,又为何倾羽理所当然地将医君弄进被里。”烛鹊一脸深沉。
一旁金蟾子啧啧称奇:“没想到浸雾峰的仙君还会读心法术!”
说实话,他也在想这问题。作为五灵毒之一,偶尔八卦道上的小道消息是必须的。
烛鹊冷静到:“前辈,你俩脸上就写着这问题的字眼,并非独心法术。”
老鬼蝎急道:“所以呢?别顾左右而言他,快些回答!”
他那未来的准徒儿,如今到底住在何处?
这可是十分重要的八卦……不对,是十分重要的问题。
烛鹊见这周围也无他人,且老鬼蝎二人确实参与了救治雪闲腿伤的一部分,对方俩虽是五灵毒,可他看得出,调配雪闲腿伤汤药时,这两人却也真正上了心。
衡量了一...
会儿后,烛鹊即收拾住脸色,用诉说秘密的语气,压小声量说道:“上一回,在出发兽妖塔之前,我忘了敲门便进入浸羽殿,怎知却看见医君衣衫不整,慌张地从倾羽床榻上下来。”
两声倒抽声随即响起。
接着一阵沉默。
直到几阵风吹过三人,将浸羽殿外的草地吹的摇曳生姿,才由老鬼蝎打破沉默。
“那你们尊上那时也在榻上吗?”
金蟾子搓手表示期待答案。
烛鹊摇头:“倾羽穿戴整齐,站在床柱边。”
金蟾子眼神一亮:“我懂。是事后!”
老鬼蝎露出欣慰的笑,将脸转朝金蟾子方向,道:“在兽妖塔里我早说了,他俩一定是道侣,你与万蛛还不信!”
金蟾子心惊道:“可我看着,觉得他俩并无道侣那么亲密。你也知晓万蛛当年和毒蜈蚣是多黏糊,这……在塔里他俩哪个样子像道侣!”
老鬼蝎拍胸道:“我说像就像,人家黏糊不黏糊哪是我们看得出的,关起门来做什么还不知道呢,何况你不都说是事后了!”
其实老鬼蝎如此有底气的原因,只因几天前兽妖塔中,其中一天曙光微亮的清晨,光线仍是昏暗,空气也透着冷凉,老鬼蝎左右睡不着,便特意上了塔顶,想看看雪闲炼药状况。
怎知药炉还未看见,倒是刚好撞见一些…不该看的场面。
当时厉倾羽缓步至熟睡的雪闲身边,除了替对方盖上自己的深蓝衣袍。
接着顺势倾身,往雪闲唇角落下一吻!甚至细细描绘过对方唇形。
自然到,仿佛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厉倾羽映在雪闲嘴角的吻极轻,吵不醒人,也未下留任何印记。
并且在抬眼见到老鬼蝎吓傻的表情后,也同是一脸冷酷,似乎早已知晓对方会来找雪闲,故只开口淡淡说了四个字。
“找他何事?”
仿佛被撞见亲吻的不是他,而是老鬼蝎。
老鬼蝎语气偏弱的答道:“无事无事,我迷路!”
怪他!分明兽妖塔里头通道只有一条路,他还随便迷路!
怪他!
亲吧亲吧,继续亲赶紧亲。抱歉打扰了。
回忆之际,金蟾子又来了句:“谁说他俩这样那样后就一定是道侣。”他朝烛鹊问道:“浸雾峰办过首座的道侣大典吗?”
烛鹊表情深沉,摇头。
金蟾子一副“你看吧”的表情,老鬼蝎不服,跳起来扯住他一头乱发。
这稍大的动静,草皮上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接着低沉充满冷意的声音,只传声了两个字。
“出去。”
草皮上胡闹的三人才赶紧一个个消影,离开独峰。
--
--
随着霞色见落,浸羽殿外头天幕已是沉黑,可满布的星光,点点闪烁于空中,如同迷幻画布。
殿中,榻上一道修长人影,侧躺着,睡姿极静,俊秀的脸面吸吐细微,因下午喝了汤药,故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厉倾羽白日的午后又去了主峰长仙殿一趟,听烛鹊叙述毒蜈蚣的毒性,表示老鬼蝎宣称配得出解方,而在场的金蟾子与老鬼蝎,被早些时候厉倾羽逐客令的那两字吓&#30340...
;不轻,毕竟当时他们正在密论对方的事情,有种谈论八卦却被当事人抓到的惊悚感,对方还是厉倾羽。
厉倾羽则没有理会这些惊恐表情,与烛鹊谈话完后,头也不回地直接回至独峰。
浸羽殿地势极高,离天空仿佛只有几尺距离,伸手便能触及,故点点繁星都十分清晰。
此时的厉倾羽,白日那副冷意十足的神态早已消失不见,英挺的面上透着狂狷,唇角围沟的模样看上去竟颇有邪气。
他见床上之人还在熟睡,垂眼凝视了一阵,低头便是一个吻。
这次的亲吻,却和塔上那轻.柔描绘唇形的模样不同,而是吻得极为张狂,重重亲住雪闲唇瓣,似乎知道人不会醒,故意放纵。
最后在雪闲白皙的颈侧咬上一口,留下一道微粉色印子后,这才退开。
雪闲睡着的模样极为乖巧,俊秀的脸面微微透红,长睫轻阖,厉倾羽看着他,只想继续往那闭起的眼皮子吻,在对方身上留下更多痕迹。
过去九年,每回他在镜画中,看着雪闲凝望属于他的缀饰,表情不时转变,偶尔歪头思考,甚至眼眸转来转去,或者用指头轻轻抚动流苏,将其顺直。
厉倾羽唇角便会勾起一抹浅淡弧度,不论是白日的他,或者黑夜的他,就爱这么看着。
可约莫是六年前,当时厉倾羽闭关不过两年多,便觉厌烦。看见镜画中的雪闲放下医书,准备出房梳洗,他便操控流苏跟上,雪闲自是拗不过黏人的缀饰,只好带着一同去澡间,将流苏小心地挂在墙上,不让清水沾湿。
厉倾羽便透过镜画,看着对方将衣衫一件件地,从外袍到里衣全数脱尽,水滴流过柔韧身躯,那窄腰线条他两手便能握住,水珠顺着往下滑落,经过的所有地带,他自然也全看得清清楚楚。
每当这个时候,厉倾羽便能感觉体内的热气,比蛇毒发作的任何时刻,都来的更加强烈,更加无法控制。
--
随着高挂天空的月儿,渐渐落下,直到曙光洒落山坡。清晨的浸雾峰上仍是一片静谧,浸羽殿上窗角微启,一眼望出去,便能看见微微星云,与即将突破地平线升起的太阳。
榻上人的眼睫终于轻轻颤了几下,缓慢睁开。
雪闲知晓自己还在厉倾羽榻上,但这床榻实在舒服的不得了,他便用蓬松的枕被遮住头脸,赖床赖了好一会儿。良久,才慢慢从床上爬起,不意外的发现,寝殿上只剩自己。
床边小桌放了本破破烂烂的书籍,头隐隐约约透出书册发黄的边角。雪闲抽起一看,封面是暗色纸张,看上去颇有秘笈功法的模样。
也许是老鬼蝎带来的独门医书?
于是他下意识地拿取。定睛一瞧,惊觉标题写着《药草精与树妖之秘事》。
雪闲:“……”
?
这仿佛《狐狸与书生》的取名是怎么回事?
雪闲不可思议地打开书册,发觉每一页的同个位置上,皆有发皱指印,明显是翻书之人一目十行,潦草看过后便挑指一翻,并且不在意书的保存,故未控制力气,以至于翻页留痕。
他胡乱地翻...
着这书,并未认真细看文字,只觉得此类书籍出现在浸羽殿上实为离奇。
翻阅间,雪闲目光蓦然停在其中一页,随即瞳孔地震!
泛黄的页面上写着--
【白日里,药草精炼化成少年的模样俊秀,实为出众,而树妖更是玉树临风的翩翩美男子,两人无论在市集或茶楼,皆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可每到了夜晚,两妖便会画为原身,在月色映照中,缓缓伸出各自的藤根,混着泥土气息在夜空下交换日月精华。 】
雪闲脸面随即涨红。
居然还有跨物种play!
难道厉倾羽平常看的就是这种书! ?
他更宁愿相信,这册子是哪个药草精闯入意外留下的!
在这股荒唐的情绪中,雪闲竟仔仔细细地,读完了满满一页有关药草精与树妖缠绵的字句。
配上旁边附有意象的插图,脑子仿佛被三万头草泥马踏过。
偶尔旁边还有散乱一通的提笔评语,看不出笔迹属谁。
雪闲闭了闭眼,既然都污染眼睛了,他干脆将药草精与树妖的故事看个结尾,却意外发觉最后一页纸章非常的新,似乎是最近才加进去。
而纸页上,是截然不同的内容。
叙述如以下--
【愈为高阶的修练入关,需有稳心稳神之物,未有此物在身旁便强行闭关,则会造成无法逆转的后果,故达于八阶以上之人少之又少,九成闭关未破阶儿消亡之人,便是三魂受到反噬。若有幸存活出关,只有一项可能,便是六魄造成裂缝,身躯与心脑虽仍为一,可性格却一分为二,无法控制,无法预测,极其危险。 】
整章新的页面,就这一段话,旁边配着乱如狂草的字迹,似乎是感想,苦写的什么,雪闲依旧看不懂。
只是他隐隐约约能猜到,这约莫是老鬼蝎留下的书籍。
雪闲专注力完全被那段话给吸引,对于这一页的叙述,翻来覆去,重复看了又看,不下十遍。
思考之间,很缓慢的,似乎有什么事物,逐渐…连接而起。
稳定心神之物…反噬…
六破出现裂缝…
性格分裂成二……
思来想去,猛然间,雪闲脑海闪过某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只是这一回,这想法不再像以往那般稍纵即逝,而是驻留许久。
“因修练有了偏差造成的人格分离…”雪闲盯着那页面,喃喃自语着。
就这样从清晨一路思考到午后,手上的书籍都停留在同一页。一直到日头落下,他仍是不断咀嚼着这几行字句,连外头天色转暗了都没注意,眉头也是不断蹙起,又松开,如此循环。
陷入沉思之际,一抹高大的人影猛地映入眼角,懒洋洋地靠在床旁的墙柱上!
分明是同一张英挺面庞,神态却与白日里庄严与难以亲近的模样,天差地远。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墨蓝衣袍,眼下正松垮的披在身上,同色系的腰带不见踪影,结实的胸膛半隐半露,腹间线条宛如雕刻,原本系在头顶的发冠也不见踪影,黑缎墨发随意地披在身后,几丝落在胸膛前方。
厉...
倾羽强健的双臂环于胸前,姿态张扬狂狷,微微勾着唇,那笑意略带邪魅,勾长眼眸正瞧着雪闲。
接着懒散地走近床边,带茧的有力五指,直接握住雪闲一侧削瘦的脚踝,将里裤裤脚往上卷,露出一截偏白晰的修长小腿。动作俐落,毫不拖泥带水,却未把人弄疼。
雪闲并未挣动。
关于厉倾羽白日与夜晚那股不对劲感。手上拿的书册,上头写着可思议的内容,他面前又刚好是这不可思议内容所对准的人物…
有了纸页的提醒,雪闲下午早将厉倾羽以往让他感到不对劲的地方重新梳理了遍。
他斟酌着用词,慢慢开口道:“你…你是不是…上次闭关修炼期间曾出过什么意外?”
厉倾羽凝望着他,眼中满是闲散,却以问带答,“你将药炷扔下千蛇鬼母石洞的前后,是否也出过意外。”
然而这话的语气明显非疑问句,而是充斥着一股不容反驳的肯定。
雪闲瞬间怔愣住,他从不知厉倾羽早已发觉他内核和原主的不同。
可方才对方未回答他的问话,也许是默认修炼中有了差错?
厉倾羽掌心仍贴在他脚踝上,握的紧牢,可上药的指头又实为轻.柔。
仿佛谍对谍般,雪闲挺起背脊,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厉倾羽挑眉:“为何非你回答本尊的。”
雪闲心道,因为你方才的字句听起来充满肯定,又不像在问我!
“你曾说药炷是你稳定心神之物,难不成…是因为你药炷被我……”雪闲说得太顺,赶紧打住,咽了口口水,才鼓起勇气继续道:“被我扔掉后,修练便出了偏差?”
虽然不是他丢的,可确实是“这副身躯”丢的,故他在厉倾羽面前一点底气也没有。
且倘若真的原主将药炷丢进石洞,厉倾羽有多厌恶他,不难想像。这种种想法,让雪闲连眼睫都不敢抬起,一直是低垂看着腿上伤口。
厉倾羽神情未变,只道:“你确定是‘你’扔掉的?”
一句话听似云淡飘渺,仿佛谈天话题不过是芷蒸糕。
雪闲这才小小的抬眼,想偷看厉倾羽的表情,可依对上视线,便又禁不住那灼热的视线,分明懒散,却像是看透了,最后只好又慢慢的低下脸,将目光集中在对方握住自己的脚踝上。
怎知厉倾羽忽地又道:“为何你觉得本尊修练有异?”
虽他从未在雪闲面前隐藏过自己的人格,可对方确实悟的极快。且握着旧书的那侧拳头攅的很紧,那本书本肯定有什么特别内容。
雪闲迟疑了一会儿,便如实将书册拿至二人眼前,可厉倾羽只随便瞄过那书一眼,便明显懒得多看。
雪闲:“这应该是老鬼蝎遗落在床边的医书,前边是些普通话本内容。可最后一页却记载了关于闭关造成的危险意外。”
譬如人格一分为二这种意外。
白天的厉倾羽,虽同样蛮横,却藏在内敛稳着之下,如同深潭的表面那般沉稳。
夜晚的厉倾羽,则如深潭内部,暗潮汹涌,宛若暗...
夜帝王,张狂的无边无际,阴鸷带邪。
雪闲瞧了下窗子,外边的天色已是天幕暗黑,他额际因紧张而出了些汗水,可为了将事情来龙去脉理清,便道:“当年你修练途中的意外,是否便是因药炷不见,导致六魄有了裂缝?”
照书籍上所叙,厉倾羽应未伤到三魂。
厉倾羽收回涂药的长指,重新将纱布裹上,勾着嘴角道:“你确定我六魄有裂缝?”
雪闲见对方反问回来,而自己也依旧猜不透厉倾羽的心绪,他心底将事情回想了一轮,搭配老鬼蝎医书上的内容,心底斟酌着用词,好半晌后,才小心地问道:“六魄出现裂缝后,分离出了两个你,对吗?”
事实就摆在眼前,可他依旧想问出口。更想知道的是,性格相差如此之多的两种厉倾羽,应该如何区分。虽每回他都能感受到明显差异,却说不出所以然。
只是他这问题丢出后,浸羽殿上的气氛,似乎渐渐僵固了。
片刻后,低沉的嗓音才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