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玩城, 他们就到了一家日料店,夏油杰一早定了包厢,菜上完后, 日式移门被拉上, 刚刚还一个人坐在对面的五条悟撑着下巴看着相靠着的情侣, 不知怎么, 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气来。
他将墨镜一摘,扔到桌上,随即站起来,走到桃沢香身边拿开靠着她的书包和玩偶, 再大咧咧盘腿坐下,偏过头, 和明明还搂着男友, 却用诧异眼神看他的少女对视, 理直气壮却很无理取闹地说:“我一个人坐对面好冷清噢,香香, 我要和你们一起坐。”
心情刚刚才好了一点的桃沢香差点没听懂他的话, 而在反应过来后,她从自己男友身上直起身,看了眼面前小巧精致,一边根本容不下三套餐具的木桌, 再看了看赖在自己身边不打算走的白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任她再好的性格, 此时也有点火气上头, 她扬起眉, 不敢置信, 明明已经听懂, 还要再问:“什么?”
她还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语气,语调的末音却不自觉地拔高了,因为愤怒,再加上她看相处了有一会儿五条悟也没恢复记忆,她便不那么紧张了,她化好妆的,白皙无暇的脸上便透出一点气恼的红,显得她比刚刚像个受气包似的生动不少。
五条悟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蒲扇似的白色睫毛微微颤动,完全不为她的生气而退缩,又重复一遍:“我们三个人坐一边也不是不可以吧?挤一挤总归可以的。”
他这么说着,动都没动一下,看上去是铁了心了。
之前就算了,毕竟是走着的,现在坐在一起还要三个人,贴在一起又难受,她感觉很不舒服,不是讨厌五条悟,是前男友和现男友一左一右在她身边而且双方都不知道,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她心里实在尴尬。
“哪里可以啦!你过去!”
说着,桃沢香伸手就要推五条悟的肩膀,但手掌却停在他肩膀前一点点距离无法前进了。
这样就算了,用着术式欺负普通人的六眼还双手抱臂,很恶劣地扬起嘴角:“欸,推不到。”
他不说还好,一说,桃沢香完全被激怒了,她脸气的通红,用力把手往前推,却没办法再前进一步,只能略略拔高声音指责他:“五条悟,你有种别开无下限!”
被这样指责的六眼挑起眉,用很欠揍的表情看她,微微后退了一点,伸出手抵在她的手前面,手心对手心,但还是差了一点距离。
而在桃沢香又一次用力时,他将无下限解除,在冲力下和她双手掌心贴合,而后微微交错,和她十指交握,稍微用了一点点力气抵住了她的手,很轻松卸掉了她的推力。
他还是没动一下,只是挑衅地说:“好啊,我解除了。”
桃沢香皱起眉头,即便碰到他,她用力也推不动面前的六眼一星半点,而在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她低下头看了和他交握的手掌,如同触电一般要收回手,而在此时,一直沉默看着他们闹的夏油杰动了。
他伸手很轻地揽住了女友的腰,将她向自己这边轻轻一带,她和五条悟交握的手也由此松开,没料到他会这样突然来一下的桃沢香整个人栽进了他的怀里,被撞的...
有些迷瞪。
夏油杰垂手捏了捏她刚刚和别人交握的两只手,摩挲了一下她手背被白发少年弄出来的一点指印状的红痕,再伸手撩了一下她有些乱的发丝,替她将头发勾到耳后,随后才气定神闲地抬眸,对上了一直看着他,或者说看桃沢香的五条悟的眼睛。
他越过少女的头顶和自己没有带墨镜的好友对视,对方看上去虽然笑着,却一点不愿退让。
“悟,别闹了。”
夏油杰这么说,语气却说不上冷,像是只在说平常事。
而他明明在笑,给人的感觉却竟有一丝置身事外的漠然,但在他垂眸看向怀里的桃沢香时,这份漠然立刻烟消云散,化作了很纵容的笑意。
被这样看着的少女马上对他撒起娇,有点不想从他的怀里爬出来,但最后还是直起身,看了看身边的五条悟,盯着他告状似的拖长音调:“杰——”
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好脾气的夏油杰笑着看撒娇的女友,又一次抬眸和五条悟对视,最终叹了口气,好像败下阵来了,对正用求助的目光看他的少女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我和悟坐一起,香香你坐在这吧。”
桃沢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瘪着嘴看他,她翕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最终只变成一串沉默。
她阖了一下眼,忍耐般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头对上五条悟含着得意的眼。
如果刚刚在闹中还有什么旖旎,一点残留的心动,现在就全是火气了,怒气上头,以至于她都没能克制她的表情,咬了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从地上跑了起来,噔噔坐到了对面,却不愿意再看他们两,侧过身垂着头去看手机了。
她显然还在生气,气的要命,明明低着头,胸膛还在起伏有点大声地喘着气,有几缕头发黏在她泛着红的脸颊上,在刚刚没有被夏油杰撩走,现在便诱人去替她挽,可她现在又一个眼神不给他们,叫人一句话也不好说,因为说了她也多半不会理。
五条悟从没见过她这样,至少在记忆里没有,也很少有人这么对他发脾气,他根本不觉得刚刚自己做错了,逗一下而已,哪里值得发这么大脾气,却一点不觉得她小题大做,只觉得可爱死了。
而此时,话少了很多的夏油杰用手指节敲了下桌面,还是带着笑容,看上去心情不错,他一面站起来,一面对不看他的桃沢香说:“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可以先吃。”
他话才说完,刚刚还低头看手机的桃沢香就抬起头,用不敢置信而带着点哀求的眼神看他,像是不愿意他把自己丢在这,但她又知道总不能不让他去,便在男友温和的注视下撇了撇嘴,又偏过了头。
夏油杰轻笑一声,就这么离开了,移门被拉开又被重新阖上,包厢里只留下了五条悟和桃沢香这对现实意义上今天才见过面的陌生人。
按道理,他们此时应该很尴尬,桃沢香也完全不想理他,可他却好像完全读不懂气氛一样,又站起来,坐到了她身边,还凑到她跟前,弯下腰,低下身子看她垂下来不愿看他的脸。
桃沢香闪躲了两下,没躲得掉,怒气却不断上涌,她皱起眉,恶狠狠看向完全不知道距离感到底怎么写的六眼,忍无可忍地质问:“五条悟!你又...
过来干嘛!”
被这样不客气问的他一点没生气,只是托着下巴,歪着头,用那双蓝的发光的眼睛和桃沢香因为怒气而潋滟的双眸对视,脸上带着笑,没有了墨镜,桃沢香发现自己还是看不透她的心,但不知怎么,被他这么凝视着,她心中竟有些心虚。
而此时,他又适时地开了口。
“果然,我没感觉错。”
他的声音轻轻的,是气定神闲,也非常笃定,直叫桃沢香心中一跳,她蹙起眉头,用不满不解来掩饰此时一瞬的心慌。
“什么?”她问。
“你一直躲着我,和我对视也不敢,是在怕什么呢?”他在桃沢香想说什么话反驳时伸出一根手指虚虚抵住了她的嘴唇,他依旧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不是讨厌我,是怕我噢。”
他这样说,好像想要杜绝她找理由的可能似的,在他问出这段话时,他心里好像有了些答案,语气也不那么好,带着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逼问,可总体来说还是温和的。
“为什么这么怕我?之前也没有见过我吧,平常人见到我就算不那么喜欢我,也不会这么害怕,还是说你是什么特级咒灵变的,这也不是不可能吧?也可能是意图不轨的诅咒师或者别的什么?怕和我关系近了,我会看出什么来?”
他的语气和平时比一点也不好,却其实在说些完全不着调的话,但凡此时有个稍微有点常识的,接触过咒术界的人站在旁边听,就知道他完全在瞎说八道。
但桃沢香不知道。
她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被怀疑成咒灵,也不懂什么诅咒师,只是她之前听夏油杰开玩笑时说过一嘴什么,要杀他的诅咒师,一下便慌了神。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我又看不见咒灵!你在瞎说什么啊,我,我看上去很像坏人吗?你们两个那么厉害,不是随便都可以把我杀掉吗?”
她这么解释着,摆着手,那些怒气一下从脸上消失了,转变成无措,她微微后仰,害怕五条悟的逼问,事实上,这样从头到尾一直笑着对她,记忆里和他闹脾气板着脸也不会这么凶的人突然这样跟她说话,她其实非常委屈。
干什么嘛,为什么就突然怀疑她是坏人了,之前那样逼问她,硬要坐在杰的身边,难道是因为怀疑她吗?可到底有什么可以怀疑的?明明上个时间线还是前男友呢,虽然也很可恶,但现在这样的逼问和冷漠,比之前的敷衍更让她伤心。
她瘪了瘪嘴,鼻子酸酸的,但眼泪是对着会安慰她,对她好的人流的,杰不在,她对着这个不喜欢她,讨厌她的五条悟哭又有什么意义呢?实在太丢面子,于是她没有哭,只瞪着眼睛看他。
五条悟看着她含着一点泪水却不愿意流下来的样子,差点就忍不住帮她擦眼泪,但还是硬忍住了,只是继续抵着下巴,点点头,问:“嗯,的确,那是意图不轨的普通人?特地来接近杰的,所以怕我发现?”
“你们有什么可以接近的,早知道这样,你们一个我都不要遇见……”她这么说,想解释,但根本没办法解释的清楚,她要怎么解释呢?证明一个人是坏人只要找到...
证据,但证明她是好人却太难了。
她只能尽力地说,却有些语无伦次,而她都这样了,五条悟却好像还没完没了了,还要问,他挑了挑眉,看样子对她的回答半信半疑,桃沢香便终于忍不住了。
其实没想哭,很不愿意哭,但眼泪已经存不住了,就很快坠下来,一下便止不住,她抬手擦,狠狠抹掉,一面恶狠狠推了他一把,让他离自己远点:“而且,为什么不喜欢你就是意图不轨啊!我就是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不行吗!”
不喜欢他。
她很直白地说不喜欢他。
这其实比什么都伤五条悟的心,在这一刻,他看着面前流眼泪的女孩,第一次,无比真切地发觉,一切都其实都不一样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对他露出那样羞涩的表情,也没对他说过喜欢,而现在,她更直白地开口,告诉他从没喜欢过。
就好像他梦到的,想到的一切都是笑话,幻想。
可根本不是。
而说实话,五条悟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地流眼泪,在记忆中,她似乎并没有这样哭的时候,被他欺负到生气也只会脸红伸手打他,从来不会眼泪含在眼框里,也不出声的哭。
但等到她这样哭了,他才发现自己完全做不了恶人,又或者他本来可以完全对她落下来的眼泪视若无睹,毕竟他也见过很多人哭,这一次却不愿意她这样,虽然记忆里没有,他却好像突然隐约觉得曾经也见过她掉眼泪。
于是这次,他便跟着他的直觉,伸手摸了摸她有泪痕的脸颊,想将那些水渍擦掉,却被她很不客气地拍手打去。
这一秒,他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识,但却不容他多想,他忍不住,实在忍不住,伸手把她脸颊上的那几缕发丝挽到而后,在她又要打他之前摊手,把脸上那些冷漠都褪去,无奈地放轻声音哄她:“掉眼泪了,哎,受不了,好好,是我误会你了,你干嘛哭嘛,本来不是你太可疑了吗?”
桃沢香从餐桌上抽了一张纸擦眼泪,她只是一时间情绪上涌,一瞬间不太能接受之前,曾经,虽然吵架吵得很凶但好歹是喜欢过她的前男友用这样陌生的口味质问她,怀疑她意图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