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飞扑过去, 慌忙伸手到他鼻子下。
呼吸极弱。弱归弱,终究是有的。
杭细细观察他的眼睛,那两根细银针依旧钉在“攒竹”穴上, 元清杭终于松了口气。
银针是他在药宗大比上用过的,用东陵墨混着秘银炼制而成,韧性极好, 又细如毛发, 深入肌肤后不会叫人觉得疼痛难忍,才能避免被胡乱拔出。
此刻银针将宁夺的眼睛撑起了一道细缝, 眸光从那细缝里透出一缕,不复平日的清亮, 显得幽沉暗淡。
元清杭拔.出银针,取出储物袋里的皮水囊,将灵泉水涓涓不断地倒在宁夺眼中, 这样冲洗了好半天, 才住了手。
紧接着, 他又找出一颗丹药,在掌心揉开,覆盖上宁夺的眼睑, 温和的灵力缓缓释放出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丹药溢出一片浅碧色清凉的气息,慢慢渗入下方的眼眶。
昏迷中的宁夺, 轻轻呻.吟了一声.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身上必然还有别的伤处难受, 可现在治疗眼睛最为急迫, 哪里顾得上?
好半晌, 药力散开, 深入肌理,他将手掌松开,从储物袋中找了根雪白的干净丝帕,撕开来接成长条,绑在了宁夺的眼睛上。
接下来,他开始检查宁夺身上的伤势。
果不其然,虽然有金丹护体,筋骨强韧,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摔下来,伤势也异常严重,生机微弱。
肋骨断了起码有三根,皮肉伤更是比比皆是,周身上下的白色衣袍早已经血污片片,看着骇人无比。
元清杭赶紧掏出藏得最深的那个小白玉瓶,倒出一颗“九珍聚魂丹”,塞到宁夺口中。
药丸不小,宁夺昏迷中无法自主吞咽,元清杭顺了半天,药丸依旧没被吞下去。
元清杭发了愁。
想了想,也只有将药丸化在水中,狠狠心,含了一口,小心翼翼渡到宁夺口中。
俩个人都在水中泡得久,唇瓣皆是冰冷,可是一口口渡过去,两人的双唇似乎都渐渐变暖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九珍聚魂丹带的药香,一股极淡的清甜之气萦绕在两人之间,若有若无,丝丝缕缕。
元清杭一心救人,就算唇齿相接,原本也心无旁骛,可不知怎么,脸颊却忽然有点莫名发热。
药水渡完,他飞快远离了宁夺脸庞,心里一阵乱跳。
啊啊啊……医者父母心,这充其量就类似一个人工呼吸,有什么小鹿乱撞的?
一定是前世身体孱弱,从没试过和任何异性肌肤相亲过,搞得现在碰到一个同性都会心慌意乱,医生救人,没有什么初吻不初吻。
就算有,初吻它也不值钱,没办法找病人索赔的!
他伸手撩了一捧冰冷河水,打在自己脸上,脸颊上的热意终于消退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接断骨、做固定。
“九珍聚魂丹”果然不愧是极难凑齐原料的神药,一颗下去,宁夺原本虚弱的呼吸忽然急促粗重起来,惨白的脸色也透出了深红的血色。
这奇药的药性凶猛而霸道,元清杭心中一边忐忑,一边手下轻巧地开始验伤,不一会儿,...
便将宁夺身上所有重要的伤情处理完毕。
身边是昏暗的河道,举目看去,两边是空旷的山岩,头顶是一片片形状奇诡的岩层,不时往下滴着冰凉的水滴。
他站起身,独自往远处探寻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处稳妥的所在。
这是一片平整的空地,周边石层重叠,挡住了四面来风,像是一个天然石厅。
头顶上,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钟乳石,个个如笋如柱,色泽雪白,形态瑰丽。
不知来处的微风穿过钟乳石群,带来细微的呜咽声,和远处的河水混在一起,如泣如号。
他转身回来,小心翼翼地把宁夺平托起来,转移到了这容身之处,自己则就地瘫倒,躺在了地上。
从断魂崖上跳下来,这一路也是惊心动魄,体力消耗极大。
等到找到宁夺后,治疗时更是精神紧张,此刻终于歇下来,才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草草地将自己身上的外伤处理了,他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有点儿愣神。
这人长得本就极好,一张脸美若玉石,如琢如磨,可因为安静冷漠的时候多,所以既不如宇文离那般温润和气,也不如商朗那样令人亲近。
可现在,那双冰冷的眼睛被雪白的丝帕覆盖挡住,倒平添了些平时少见的柔弱。
元清杭悄悄叹了口气。
纵然是人人称羡的剑宗天才、名门骄子,可其实,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十八岁少年而已。
他虽然已经用了全力帮他救治,可是最终能救好几分,他心里也是忐忑。
若是这双眼睛真的受了损伤,又或者是不能恢复如初,那可怎么办?
而且,到底是为什么,终究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
身边的宁夺忽然动了动,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
元清杭担忧地看了看他,抖开储物袋,探头冲着里面喊:“多多?”
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噌”地蹿了出来,正是那只小造梦兽。
小家伙几天没出来,在小空间里过得自得其乐,皮毛越发黑亮光滑。
一落地,便骨碌碌滚到他脚边,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元清杭从储物袋里找了棵灵草喂给它,下巴微抬,冲着地上的宁夺示意:“这么多天把你喂得这么好,又该干活啦?”
小造梦兽的豆豆眼眨了眨,立刻跑过去,摇着小短尾巴,毫不客气冲着宁夺的脸上狂喷了几口。
奇异的气息萦绕着宁夺的鼻翼,无声钻入。
宁夺紧蹙的眉头终于慢慢放松开来,粗重而散乱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了些。
元清杭看着他的脸,喃喃道:“好梦啊,宁仙君。”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也耐不住巨大的困乏,慢慢闭上了眼。
心里有事,便睡得浅。
不知道是不是被造梦兽的气息影响,这一睡下,也是乱梦纷呈。
混乱的梦里,一会儿是自己一掌将宁夺打下瀑布,一会儿是宁夺眼中渗血,问道“元少主,我自问一向视你为友,你为何和...
别人一起害我?”……
周遭再一转,又换了厉轻鸿死死抓着他衣袖,哀哀哭泣:“我狠心也是他们所有人逼的,是他们都要害我!”
刚说完这句,一截雪亮的剑间就从厉轻鸿胸口透出来,宁夺冷冷从他背后现身,眼眶中黑洞洞的,像是空了一般:“你伤我双目,我要你一命,也不为过。”
元清杭在梦里只觉得满心冰凉,想要叫喊,却又被魇住了,叫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