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ie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看得出你在这里并不是很开心,如果是因为练琴太累,那么希望这次冬泳可以让你开心起来。可是如果是因为有别的放不下的事,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比较好。心境不纯,会映射在你指下的每一个音符上。
“Need to go home?”(需要回一趟家吗?)
夏星眠垂着眼,过了好久,摇了摇头。
“No.”
Charlie把胳膊撑在水下光润的鹅卵石上,温和地笑着。
r /> “I'm not in a hurry. I can wait for you to adjust your mind.I don't just want to be a piano teacher.”(我不急,我可以等你调整,等你习惯。我想做你的老师,可不止是想做教你钢琴的老师。)
夏星眠仰起脖子,看小河那边山尖尖上还没长叶子的矮树。
就连Charlie都能看出她的难过。
陶野有没有发现她回消息时都不带标点符号了呢?有没有发现,她用“嗯”“哦”这样的单字回复频率变高了?
这样藏着隐秘心事的细节,那样心思缜密的人,真的一点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她现在突然确定了。
她的生活是在往坏的那一面折。
身体飞往青云端,灵魂却在往地面坠。
——地面有陶野。
.
晚上,夏星眠做噩梦了。
自从离开陶野,她就天天做噩梦,只不过今天的噩梦尤其可怕。
她在做梦中梦中梦。
一开始她梦见自己坐在一间完全黑暗的屋子里弹钢琴,无休止地弹,弹得手骨头都要散架了也不停。
门外有人在疯狂地砸门,在声嘶力竭地吼着一些她 听不懂的话。门好像很脆弱,在一次次可怖力道的锤凿中岌岌可危,听声音随时都要散架一般。
压迫感越强,她越是用更快的速度弹奏。
五指在琴键上狂乱地起舞,弹得她都要窒息过去。
“铮——”的一声,琴弦发出奇异的巨响,一簇火苗从音板上燃起。
就在火势越来越大,熊熊烈火将要将她吞噬掉时,一双手突然捞起她,向上拽去。
她一睁眼,以为自己醒了。
但恍惚着低下头,便看见刚刚救出自己的那双手还箍在她的脖颈间,每一根指头都在她的皮肤上陷下一个坑,力道在收紧。
/> 她开始挣扎,没想到越是挣扎那手就掐得越狠。她还来得及冲上一场窒息里缓过神,就被这双救了她的手送入另一场更可怖的窒息。
忽然,脚下一空。
脖子上所有桎梏像吹散的烟一样,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以为踩空感是要醒来的征兆,睁开眼,发现又不是。
她没有出现在床上,而是躺在了云上。
她松了口气,以为这一场梦不过就是以在云上躺一晚为收尾了。
可过了一阵子,她才发现她是完全悬空的。她不敢翻身,不敢动弹,因为她抓不住任何实物,她怕自己稍微动错一下,就会跌入云下万丈未知。
然而即使她再怎么如履薄冰,她还是像陷在泥沼里一样下沉。
下沉的时候她无力极了。她甚至想,就算是这真正的沼泽里也好。如果是在真实的泥沼里,起码泥沙会灌入她的眼鼻,蒙去她的六识。
可现在她在那么温柔纯白的云中。
她只能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五官通达、意识清醒地、一寸一寸下坠。
云开始变成羽毛。
在她身边向上起舞,翻飞汹涌。下着一场逆行的鹅毛大雨。
她闭上眼。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了。
又是呼吸即将消失的边缘,她的后背“扑哧”一下,忽然间,陷进柔软踏实的床垫里。
她强撑着最后的毅力张开双眼。
有个人站在逆光的窗前,迷迷糊糊地走过来。光影描摹那个人的轮廓边缘,但描不清那张脸的细节。
这个人坐在了她的身边,弯下腰,俯低了身体,轻轻地亲吻她的脸,在她极近的地方呢喃:
“早安。”
夏星眠疲倦地笑了。
这就是她最深一层的噩梦了吧。
她望着那个人,很诚恳地轻声问:“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正醒来呢?”
短暂的沉默后,那个人微微偏了一下头,光从侧面漏入,终于描细了她的五官。
——陶野。
陶野把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已经醒了,小满。”
只属于现实世界人类的体温从陶野的指尖沁入她额头的温度。
真实的指纹印过她的眉心,帮她揉着她眉骨上的穴位。
夏星眠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真人时,灵魂似乎都要被这指尖瞬间抽走。
陶野淡淡地笑,抚着夏星眠的眉毛,像只软狐狸一样自然地趴下来,趴在夏星眠身上,另一只手的手背垫在下巴和夏星眠的锁骨间。
“抱歉,没提前打招呼就过来,还擅自进了你的房间。我只是想来亲口问问你……”
“……什么?”
她离她很近地,对视着。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