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无渊没有理会郁北说的话, 他将郁北推进别院内,头也不回地对玉愧说:“守在门外。”
玉愧将行李向后一放,迅速从空间中拿出一把锋利长剑, 恭敬地递给祈无渊。
原本是做法事时需要用到的木剑,祈无渊嫌弃木剑这玩意不带劲,自己找人弄了一把开刃的真剑。
祈无渊没准备带自己年少时期突发奇想的做出来的真剑,甚至还有些嫌弃,没想到玉愧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块带上了。
没想到这会拿出来正好。
祈无渊拿着长剑走进别院, 郁北顺从着他的意思,没有反抗,向后退进了院落。
玉愧帮祈无渊关上了院门,和行李一起守在了别院门口。
玉愧想了想, 觉得老师大概不会在很快的时间里需要他,从而转身去了别院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屋中。
这个小屋子原本是祈无渊之前还住在祈家的时的为祈无渊熬药的佣人们或者医生们短暂休息用的。
玉愧直接提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祈无渊再小一些的时候,什么西医中药都试着用来调理过身体, 这间小屋子里待过不少人。
玉愧刚坐在椅子上准备拿出新买了还没怎么试色的口红把玩,忽然眼睛一扫,他在无意中通过手上的小镜子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放下口红,起身朝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看去。
在屋内桌下的角落里,玉愧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隐约带着一些反光的小物件。
看起来不像是垃圾, 更像是某种金属制品。
祈家是个大户人家,不缺少佣人打扫房间, 再偏僻的房间也不可能放着不管, 地上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东西放着不管?
玉愧有些疑惑, 他弯腰伸手捡起躺在桌下角落里的东西。
这是…一颗金属螺丝?
玉愧刚刚反应过来, 想要扔掉手里的螺丝, 就在这一瞬间他立刻感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玉愧手上的机械螺丝消失无踪,立刻融入了他的体内。
玉愧还没来得及留下任何话,就被从屋内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黑暗吞噬殆尽,消失在了房间中。
小屋子里发生的整个事情没有任何预兆,玉愧就这样被迅速干练地带走了,在特意的掩饰下,没有让房间外的任何人发现异常。
整个屋内,只留下了放在桌上的镜子、因为振动半根膏体都断掉的口红和旁边的行李箱,无声地诉说着玉愧留下的痕迹。
……
别院内,只有祈无渊和郁北两个人。
除了一些小物件的更换外,整个小院十多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都是郁北熟悉的布置。
祈无渊扭了一下手腕,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他冷眼看着郁北。
论生气倒也没有怎么生气。
只是替自己觉得有些不值。
这种对方已经忘掉了约定,自己还一直记在心里四处寻找的感觉……
简直蠢透了。
祈无渊扭过头平静地对郁北说:“我马上就要满二十五岁了。”
“不过是我找了五年,一直没有找到郁家的踪迹而已。”
当初祈家到处都是关于祈无渊的话题,郁北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祈无渊活不过二十五岁。
听到祈无渊说的平淡话语,似乎看起来是对曾经好友所有的期待和情谊都即将消散,甚至拿在手上的长剑也不过是随手的装饰而非真要动怒的存在。
不可以。
不可以这样。
——郁北的脑中只有一个固执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
男人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他揉了揉额头,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要怎么才能很好的面对祈无渊。
当初时间紧迫事情也多,郁北实在是想不到那么全面,反而让自己白白对着祈无渊爽约,造成这些误会。
如果不是祈无渊之前被第四世界选中,他们可能就真的要错过了。
要说的话太多,一时之间郁北竟然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的声音顿了顿,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很长一段时间中,你都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郁北亲缘寡淡,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亲人。
他并不觉得自己对着祈无渊说的话有多暧昧或者亲密,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听到郁北的话后,祈无渊抬了抬眼,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比他要高半个头的男人,过了一小会后这才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郁北回忆起被遗忘许久的片段:“从头解释起来要说的话有点多。”
他对着祈无渊说:“别气。”尽力想要平息祈无渊的心情。
郁北语言匮乏,不习惯示软或者吐露心声的解释。
只是祈无渊的话,毕竟是他亏欠的人。
郁北低敛了眼眸。
他不是一个习惯推责的人,无论为什么原因,从事实来看失约的人都是他。
他想要祈无渊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原谅与否都是能接受……不,他不能接受被祈无渊排斥这个选项。
男人的心里有了别样想法,隐没在心里的真实想法没有让祈无渊察觉到。
祈无渊听了郁北说的话后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郁北没有多想,直接上前一步走到了祈无渊面前。
祈无渊手上力气一紧,长剑在挥舞间带起狠戾剑气,在空中划出声响,锋利的剑刃刺破衣服、没入血肉。
祈无渊下手精准,剑身擦过心脏直接刺入了郁北的胸口,血流瞬间涌了出来,染湿了衣服、沿着剑刃滑了一段距离后滴落到地砖上。
郁北薄唇微抿,脸上的血色消失几分,他的表情不变,看到祈无渊出手的瞬间就猜到了他的举动。
祈无渊的手上用力,握紧剑柄的手转了转:“想杀我?”
他没有忘记在之前的副本中,郁北的态度。
尤其是第一个副本和第二个副本。
郁北的身份和他做过的事情一码归一码,就算是失忆,祈无渊也不可能因为得知郁北的真实身份后,就让他之前在副本中做的事情一笔勾销。
如果祈无渊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人,早就被郁北的针对给弄死了。
祈无渊和郁北都很清楚这件事,所以郁北没有反抗——想要让祈无渊心平气和地和他做下来谈一谈,这是必要的过程。
郁北足够了解祈无渊。
祈无渊想的话,就算是剔骨挖肉给他看也无所谓。
不过是失信需要付出的代价罢了。
祈无渊抽出带血的长剑,随意扔在地上。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谈吧。”
干脆利落地让郁北还完一报后才准备讨论其他的事情。
祈无渊路过郁北,径直向着屋内走去。
郁北轻笑一声,挨了一剑后就算是暂时一笔勾销了,倒也划算。
他没有理会自己胸口上贴着心脏而过的伤口,郁北的体质早就不是一般人类可以比拟的存在,从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流就在这会之间都已经慢慢变少了大半。
呼吸间还能扯起阵阵的疼痛感,只是还能忍受。
郁北跟着祈无渊的脚步一起走到了熟悉又有些怀念的房间门口。
上等好木材制作出
来的一套套家具放置在屋内,和小时候记忆里的模样没有什么差别。
祈无渊看到屋内被打扫地非常干净没什么灰尘,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一个抬眼就阻止了让郁北进屋的准备。
祈无渊指了指郁北的伤口:“脏。”
他嫌弃从郁北胸口上流出来的血滴落在室内会弄脏屋子。
郁北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这个伤口就是祈无渊弄出来的。
郁北没有说话,手上突兀出现了一个止血喷雾和一卷纱布,三两下熟练地对着伤口止完血后缠上绷带,喷雾和绷带消失,又拿出一件外套迅速换了一个外套,彻底隔绝了伤口会流出血来的可能。
祈无渊这才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以进来了。”
郁北坐到祈无渊的对面,没有说什么寒暄的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第四世界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他看着祈无渊的眼睛,熟悉的乌黑色眼眸让郁北在一瞬间有些失神。
郁北立刻反应过来,收敛了眼里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渴望和贪婪眷恋。
他继续说:“那个时候第四世界还不叫第四世界,而是还没有进行过任何重大更新的——”
“第二世界。”
那不是郁北喜欢去主动回忆的一段记忆。
“现在已经很少有玩家知道曾经的第二世界了。”
祈无渊骤然听到这种秘闻也不过是抬了抬眼,没有外露出什么情绪。
他示意让郁北继续说下去,自己则是继续充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第二世界和现在的第四世界区别很大。”
“我是最后一批进入那个诡异世界的玩家。”郁北顿了顿:“不是主动进入的。”
“事实上和现在第四世界挑选玩家时的温和方法相比,当时所有进入第二世界的玩家都不是主动进去的。”
虽然第四世界这种在手机上自动安装软件再把“玩家同意进入副本世界”这种关键信息塞进冗长的用户须知里的做法让人觉得十分流氓,但是这种做法确实不乏有极少数的潜在玩家会仔细阅读用户须知,然后选择拒绝最终没有成为玩家。
而且所有十八岁一下、六十岁以上的人类都不是第四世界的目标人群,它从来不会去选中这两个年龄阶段的人。
种种而言,和第二世界的选择相比,第四世界对玩家的挑选不要太温和。
郁北回忆到彻底改变他今后命运的那天。
那个时候郁北才19岁,如今都过去九年了。
这还是没有算上郁北被冻结在副本里数不清的漫长岁月。
实在是太久了,那些机械重复的时间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郁北没有赘述这些自认为没有意义的话。
“被第二世界选中的玩家是没有拒绝权利的,眼前一黑再次醒来就在副本中了。”
“当时整个郁家老宅都选中了,在老宅里的人都被拉入了第二世界。”
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什么引导者。
就连条形码也都是不可以隐藏的版本,赤.裸.裸地提醒着玩家蝼蚁一样的身份。
第二世界没有明确区分的副本难度,所有的副本像是沙子一样直接在玩家面前铺开。
运气好的玩家进入低级副本,运气差的玩家直接进入高难度副本,副本刚刚开始就直接因为暴露在过于恶劣环境中瞬间毙命。
老人和小孩成了最先被抛弃的存在,为了存活人类可以不择手段。
很不幸,整个郁家和家里的佣人连带着从其他地方匹配的几个玩家,进入的副本就是一个中级副本
。
整个副本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郁北从容地说了这件早就不怎么在意的事情。
“第二世界的直播系统和现在的直播系统也很不一样。”
郁北平静地叙述着。
第二世界的直播没有任何匿名功能。
无论是直播镜头里的主播还是镜头外发弹幕的观众。
如今高级玩家才拥有的测试手段,在当时是所有人进入副本后都能随意发现的存在。
但凡是出名一点的主播在进入副本后都会很容易被同行的其他玩家认出来。
无论是打压新人还是抱团斗殴这种完全透明的直播模式都是暴力的温床。
当时很少有成绩亮眼的新人能够不投靠任何势力脱颖而出。
在当时,第一次进入副本的郁北独自一人从中级副本中存活,一举成为最出名的新人玩家。
他没有投靠任何势力。
“在第二世界里待得久的人都疯了。”
那不是一个所谓的世界,而是一个不加修饰的角斗场。
“所有人都被迫在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上跑步,跑得慢就会死。”
想要活命要么跑快再一点,要么推一把身边的人,想方设法让其他人跑得比自己更慢。